弦外之音

房间里，步练师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瓷片，小乔打碎娃娃的时候，她虽然很难接受，但缓过神后想着还能勉强粘起来便压制住了冲动的情绪。在舞蹈班时自己见过这个女孩，天真可爱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何况看样子也不是故意的。退一万步说，凭借小乔的出身，她也没办法怎么样，娃娃已经碎了就算追究下去也不会复原，想想清楚只能作罢。若不是大乔推了一下让她踉跄之中把一块碎瓷片踩到无法修复，她根本不会突然失去理智。这个白瓷娃娃可是小时候母亲用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下来，生日那天送给自己的礼物……

看着滚在地上断裂的娃娃，步练师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想到理直气壮的大乔，随心所欲的阿香，意气风发的小霸王孙策，他们跟自己的距离那么近却又好像从来都不在同一个世界…

盯着那些一碰就碎的瓷片出神，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好像透过这个娃娃看到了自己…突然，步练师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透过眼神中的光，好像有什么已经悄悄改变了。

此时，几个小孩推开了她的房门。孙权第一个走进来，不由分说握住了步练师的右手卷起袖子，果然如大家猜测的一样，她的手臂上有一道随意用纱布裹起来的剑伤，因为刚刚的争执，纱布已经被染红，那便是孙策手上血迹的来源。不仅如此，新剑伤的旁边还有些正在愈合的伤口和陈旧的细疤痕，阿香走上前卷起另一边的衣袖，除了没有新伤之外情况差不多。

“师师，你明明受了伤为什么不请假休息？刚刚我在门外叫你的时候其实是在包扎伤口对不对？”阿香眼神中充满怜悯。

孙策风风火火得就要出门“我去找老爸。”

“大哥，别去！你忘了上次…你再去求情老爸只会觉得是师师想要偷懒，这样反而会害她被罚啦。”

大乔从阿香的话中听出了端倪，有些疑惑“我不是听说孙伯伯对师师很好嘛，可是为什么…还要逼她去练这么难的剑舞啊？伤成这样连休息一下都不可以吗？”

“哼，大乔我跟你说哦，上次校庆活动师师为了表演弹琵琶，练习的时候把十根手指都磨破了。”阿香愤愤不平地说“就算是这样，臭老爸居然还因为她第一次彩排的时候手受伤，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弦罚她不准吃饭，那次大哥偷偷去送吃的结果还被臭老爸逮到骂了一顿，气死我了。”

其实当天孙坚只是随意借题发挥想测试一下两个儿子的性格会不会太过心软罢了，结果没有通过考验的孙策至今还以为老爸生气是因为他给步练师送吃的这件事本身，无忧无虑的小孩总是不会想的太多。

步练师刚准备开口说话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孙权打开了桌上的药箱，拿出外伤药在重新替她包扎。

“父亲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如果没有期待父亲也不会力求她每件事都做到完美。”孙权一边上药一边解释着。

不过似乎阿香并不买账“臭二哥，师师伤成这样你还说这种话！臭老爸根本就是在…”

“孙尚香！我看就是因为父亲知道你什么都做不好才会逼她学这么多东西，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你不争气她也不会变这样。作为孙家唯一的废柴，不会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吗？”果然，孙权跟孙尚香两兄妹从小吵到大的传闻是真的。

其他人心中觉得孙权这个时候站在孙坚的立场上说话听上去难免有些无情，但步练师心里知道，如果顺着阿香的话想下去，在大家的眼里她会变成一个弱者，一个地位低微的提线木偶，甚至是一个高攀不上孙府的奴婢，话是难听了些，但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阿香被气到语塞，只能转移话题“你会不会上药啊！下手轻一点啦！”

“你不要站在那边什么事都不做只知道指指点点好吗？罗里吧嗦烦不烦啊你！”

“好了，”孙策这个大哥站出来警告“仲谋，你是当哥哥的不要跟阿香斗嘴听到没有？”

大哥金口一开，孙权果然闭上嘴，阿香在一旁吐着舌头表示胜利，他看到也只是翻了个白眼。

“阿香阿策，你们不用担心啦。阿权说的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孙伯伯对我严格是为我好，这点小伤没关系的。而且，这次剑舞演出成功的话我就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练武场了，所以要加倍努力才行。”步练师把袖子放下来，对孙权点点头“谢谢你哦，还有，阿香刚说的对，你们千万别去找孙伯伯，这样我会很有压力的，拜托啦。”

阿香转着眼珠应承下来“好，放心吧，我们三个肯定不会帮你求情。”

最后，步练师安慰了小乔几句又接受了大乔的道歉，这混乱的一天才算是落下帷幕。不过后来小乔得知自己打坏的娃娃竟是她妈妈留下的遗物之后再也没敢来过孙家，偶尔放假在舞蹈班见到步练师也只敢点头打个招呼，或者买瓶饮料偷偷送给她。就这样，随着时间过去那段记忆也在脑海渐渐模糊起来，直到长大后再次见面才算是真正重新认识他们……

至于那场剑舞表演实际上也没那么简单，不过这件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

回忆就先到这里。现在，小乔带着步练师来到了周瑜家中。

“瑾！有客人哦！”

看到小乔身后的步练师，周瑜心里明白了大半，总之肯定是跟主公吵架了。

“周会长，今天叨扰了！”步练师手里抓着鸭子问道“你家厨房在哪里啊？”

周瑜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师师姑娘，你应该不介意我向二少爷汇报你的行踪吧？”

步练师毫不在意地摇摇头“请便。”说完便蹦哒进厨房开始准备做姜母鸭，毕竟周瑜职责所在自己想阻止也是徒劳。

晚餐时间，步练师的手艺显然征服了周瑜和小乔，两人对姜母鸭的味道一致表示好评。

“师师，想不到你做饭这么好吃，在哪里学的啊？”小乔竖起大拇指。

步练师吃饱喝足，用纸巾擦了擦嘴“这个啊？离开江东这几年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毕竟总不能饿死自己。”

“小倩，师师姑娘会的可不止做饭，离开江东这几年竟然连推运算卦都学会了，还真是博学多才啊，在下佩服。”

这个周瑜，明显在套话吧？步练师摆了摆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周会长言重了，我从来都是学而不精，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啦。”

“何以见得，据我所知来拜访你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刘备就不提了，连曹操都对你如此信任，可见师师姑娘你会的绝对不只是皮毛。”

周瑜这是不打算给她留退路了，既然如此…步练师给他们一人夹了一个鸭腿“吃啊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周会长，你说了那么多不知道你们家主公相不相信啊？我可不敢在他面前胡说八道，这曹操虽然心思多了点但好歹是个讲道理，有礼貌的人，你们家主公…我也不太了解，合作嘛，总要双方信任的对不对？”

周瑜心想，这个师师姑娘一口一个你们家主公，还内涵孙权不讲道理，没礼貌。也不知道二少爷是不是真的跟她决裂了。对于她的事孙权从来都是闭口不提。当年她到底为什么离开江东一直众说纷纭恐怕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真正的原因…还是静观其变吧，目前能把人稳在江东就好。

“好吧，既然是这样，师师姑娘，我会尽力说服二少爷促成这次合作的。”

见周瑜不再坚持，步练师松了一口气，她不是不能给东吴推国运，而是……

小乔见两人不再说话，想着缓和一下气氛“师师，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啊？我记得小时候我姐说，你除了琴棋书画还会诗词歌舞，你一个人怎么能学会这么多东西啊？”

因为学不会的话，就没有利用价值了，明明是陶冶情操的爱好却被当作生存技能，步练师现在还会做有关小时候弹错音，背错诗后被惩罚的噩梦。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周瑜见对方没有回应，只好自己回答小乔“琴棋书画什么的就算了，小倩，师师姑娘十岁才习武，结果十八般兵器学了个遍，以她的武功去战场带兵都没问题。”

步练师头上冒出一滴汗，就算有求于自己也不用说的这么夸张吧！

“小乔，别听他瞎说，什么十八般兵器都是当年陪孙…陪别人练武随便挥两下而已，根本就一窍不通！”说到这里，步练师突然觉得屁股好痛，一想到当年某人为了习惯所有常见武器的拆招方法，把自己当成人肉沙包一样在练武场追着打就气的想掀桌！

周瑜笑了笑“虽然是有点夸张的成分，但你的弩和剑舞的确很厉害不是吗？尤其是弩，要不是行事低调恐怕早就名冠江东了。”

“弩？孙家的三个小孩都是练弓箭的，师师怎么会想到学弩箭呢？”小乔的疑问不是没有道理，不仅孙家没有人用弩，好像整个江东都几乎没有在用弩的，因为这个东西射程短，威力小，而且江东百姓崇尚骑马射箭，就连告白都要用被正中红心的箭靶。

步练师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短短的回忆。

“怎么会有人笨到连弓都拉不开啊？”

“你站那边是想给我当靶子是不是？过来！”

“看清楚了吗？这东西叫弩，专门拿来给你这种笨蛋用的。”

回忆终止，她看着小乔笑了笑“因为那个时候我的手臂经常带伤，拉不开弓箭，本来他们都说我只能学用单手的武器，但是有人不信邪在江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不费力的弓，所以干脆自己做了把简易的弩箭拿来给我用。”

小乔眼睛亮了起来“那个人一定对你很好吧！”

步练师摇了摇头“那个人当时在比赛教学射箭，他只是不想认输而已。”

“原来是这样…那后来你们赢了吗？”小乔越来越好奇。

步练师想起比赛当天，自己以毫厘之差输给大乔的情景，眼神闪过一丝暗淡“没有，我们输了。”

周瑜知道步练师说的那场比赛，当时他也在场，想了想补充到“那天如果你用的是弓箭，绝对不会输给对方。”

“输了就是输了，再说，这种假设从一开始就不成立，我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输，弩箭怎么可能比得过弓箭，只是白费他用心教我。”

周瑜意味深长的点点头“说的没错，不过，你当年作为初学者都能预料到的结果，教你的人应该很难想不到吧？或许只是你认为他在白费心思也说不一定。”

步练师抬眼看向周瑜“周会长的弦外之音倒让我觉得是在白费心机呢。”

“好吧，不过来日方长，我周瑜无可救药的聪明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我保证你会心甘情愿的，留在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