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皖你别误会，我只是心疼小久，你说小久为什么会自闭以至于到现在也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这是为什么？因为没有家庭的关心和爱！”阿姨越说越激动，无形之间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她们老爸身上，激动地争执让她眼眶都泛了红，“难道你们忍心要让洋洋变成第二个小久吗？他是你们的弟弟啊！”
有一瞬间，姜皖觉得自己差点就要认同。
她其实也想过，如果老爸多关心关心她们，她是不是会比现在更开朗，姜久久是不是就算孤僻些也不会把自己锁在一个小圈圈里，不出去，也不让人进入？
但是，没有如果。
她们只是好好地长大了，然后活成了不同的样子。
就因为这样，她们没资格责怪。
“怪我？如果不是她们不满意你这个后妈，会不愿意回家？”姜国强同样是越说越气。
“那你有本事别把我娶进门！”姜国强的话大概是每个再婚女人最不想听到的，阿姨越来越大声，连尾调都变得及其刺耳，“不满意我？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是赶她们出去了还是少她们一顿饭了，姜国强啊姜国强，说话凭良心啊你！我做得够多了，是她们，你看她们这么多年有舍得叫我一声妈吗？你再看看你教出的好闺女，是，小皖的确是出息了，那你看看小久，今年二十五岁了，如果不是靠着家里她早在外边……”
“行了，你俩吵架别把我们扯上！”姜皖清楚，如果再不打断阿姨，接下来的话只会越来越难听。
她是不在乎，姜久久不一样。
姜久久站起身，依旧把头垂得低低的，“我吃饱了，我想回家。”
说完，也不等谁开口，就自顾自地转身离开，步子却明显地在加快。
姜皖跟上去，“我跟你一起走。”
“啊……？”姜久久抬头看她。
就算是面对姜皖的态度很是吃惊，她的声音也还是软软的，像是故意拖长了尾音，可能是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怜，姜皖意外地没觉得不舒服。
甚至，还想摸摸她的小脑袋。
“要吵就吵吧，关我什么事？我待在这儿，太烦。”姜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没人顾虑她们的感受，那她也没有理由憋屈自己。
见姜久久愣着，姜皖直接上手向着门的方向推了她一把，“走了啦。”
出门，关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谢谢。”姜久久抬头看着她，嘴巴微微张开，姜皖好像能懂她想要给自己一个感激的笑容的意思。
但是，有点丑，还蠢。
转过身走了两步，姜久久又回过头来，跟她说拜拜，然后继续走。
“上哪儿去呀你，还不得带上我？”姜皖跟上他，揪住她脑袋后面的衣领不放。
明明两人差不多的身高，却总有种拎小鸡的错觉，呃……这小鸡肉有点多哈。
姜久久反过手把她的手推开，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她，“衣服扯坏了怎么办……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你没看见刚什么情形吗，我都那样说了，我能回去吗？”姜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本来打算直接吃的，又看看姜久久，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选择塞自己嘴里了。
天大地大，吃东西最大。
“……”姜久久心道是奇怪，以前姜皖也不爱搭理她的才对。
姜皖双手插兜，嘴里还叼着棒棒糖，哪里有一分可怜相，“我行李钱包什么都没带，你就舍得让你亲妹妹流落街头？”
其实姜久久挺想回答她的，的确有一点不舍得。
可她这人就这样，不爱争这些有的没的。
姜皖见姜久久还是不说话，心想这人太轴了，半天没个反应。
得嘞，那她就跟她耗呗，她说的是实话，家里那样儿她待里面干嘛，自找罪受吗？还真别说，她还真就是那自己长大的，家里人的事在她眼里看来就两个字，随意！
不管怎么说，姜皖的关键点在于，自己舒不舒心。
跟以往不一样的是，她完全可以去酒店或者去小旅馆也行，这一次有些厉害，她居然自己想跟姜久久待在一块儿。
这份心思里夹杂着什么，姜皖说不清。
最终，姜久久在姜皖的淫威之下妥协，让她上了自己的车。
算起来，姜皖这还是第一次坐姜久久的车。
她们啊衣食无忧，大学时代就已经有了车，各开各的。
姜久久呢是个厉害角色，每次姜皖在学校地下停车库偶遇上她，都能看到她从大黄蜂里下来后十分自然地从兜里掏出一部老年机看看时间，最后再揣回兜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第一次见的时候姜皖真的差点笑岔气。
真逗。
现在也是，很难想象一个开着兰博基尼的人穿的是地摊衣服，踩的是夹脚拖鞋，甚至姜皖没问，她是不是还在用老年机。
姜久久这人啊，没什么富二代的自觉，还是个呆呆愣愣的孤独患者。
可你要说她傻呢，她也就顶多称得上反应慢半拍。
就像现在，姜皖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姜久久单手掌握着方向盘，眼神也不像平时那样飘忽，反而是游刃有余地注意着前方的路况。
她在超车。
再看看仪表盘，码数已经在这条道上的限速边缘试探了，但基本维持不动，稳。
“你喜欢速度感？”姜皖问。
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也许是她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有了偏差，她以为，像姜久久这种人天生喜欢中规中矩。
“嗯，很舒服，你也喜欢吗？”难得的，姜皖居然还能将这一问一答的对话进行下去。
“我？”姜皖笑笑，“比起开车，我更喜欢车。”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类型，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姜皖棒棒糖也吃完了，顿时陷入了我假装我一点都不尴尬的境地。
久久，久久，久久……这两个字在她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小时候，她有想过，如果自己叫作姜久久，应该也挺好的吧？
久久，长长久久的自由。
到了家，姜久久赶紧拆了包薯片吃，说实话她刚才是真的没吃饱。
姜皖伸手从她袋里掏了片塞自己嘴里，然后晃悠进姜久久的房间，打开了她的衣柜拿了衣服和裤子去洗澡。
啧，看着都挺像睡衣的，干脆问都不问姜久久了。
这边，看似心无杂念只为吃薯片的姜久久，其实心里别扭着呢，她想不通，为什么姜皖非要跟她回来？
十分钟后姜皖打着哆嗦从浴室出来，浑身都冒着寒气，“洗澡洗到一半没热水了凉死我了，你们这儿物业撑干饭用的吧。”一边说一边走，见着床就坐上去，用棉被裹住自己。
姜皖觉得自己的现状就像粉丝们做的那个表情包——可怜，弱小，无助.jpg。
呵呵，幽默。
为什么要睡她的床，盖她的被子？姜久久长久地看着姜皖，话憋在心里。
那种眼神，姜皖只能理解为：呆滞。
最后，姜久久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从衣柜里抱出了枕头和睡袋，然后一个人很努力地，把自己装进了睡袋。
目睹全过程的姜皖，“……”
“我睡了你的床，不高兴？”姜皖颇为小心翼翼地问道，毕竟人在屋檐下，虽然她也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未免太小气。
“我不跟人睡的，不行的，不行的。”姜久久整个人裹在睡袋里，只露出个脑袋，声音软软的。
“不行？”姜皖一下子乐了，她懂姜久久的意思，但就是莫名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姜皖趴在床上，头枕着手臂，看着直挺挺躺在地板上的姜久久，“我说，我的好姐姐啊，作为一个成年女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哪怕在这种小事上你也要勇敢一点，懂吗？嗯？”
“为什……”就算是反应慢半拍的姜久久，在听到姜皖的语气开始变得轻佻而上扬后也是活生生咽下了最后一个字，她傻呵呵地开始笑，“你很讨厌诶，不要讲这种奇怪的事，就算我是个成年女人，但是我也才25岁，我又不是很老。”
姜皖一听这话，还来劲儿了，“哟，看来我的好姐姐，也不傻嘛。”
“我又不傻。”我不傻，我不笨，只是你们的以为而已。
姜久久反驳，语速终于快了些，但是听起来，依旧很软，不知道为什么，姜皖有点想伸手戳戳她。
这个想法实在是，呃……令人费解。
“你近视了吗？在么成天戴着眼镜？，现在都要关灯睡觉了还不摘吗？”姜皖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不想再继续逗她了。
姜久久果然呆呆的，从睡袋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取下眼镜，自言自语道，“我没有近视，只是喜欢戴眼镜的感觉，睡觉不摘眼镜，会不舒服，忘记摘了而已。”
再然后，她闭上眼。
像个很乖很乖的小孩子，在老师的监督下安安静静地睡觉。
“我说，要不你上来睡？”姜皖翻身躺在床上，漏出了床上一大片空的地方，再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姜皖也是挺随意的一个人，她不想麻烦谁，或者说做些强人所难的事，就连今晚她来姜皖这儿，也像是魔怔了。
“哎，那我下来吧，毕竟是我麻烦你了嘛。”姜皖再一个翻身，下床。
姜久久坐起来，“你睡吧，我这样也可以的。”
“不是，怎么说你也是我姐姐嘛，你这样总感觉我在欺负你似的。”姜皖叹气，满脸无奈。
好姐妹。
她们还真是一点都不像。
“怎么会，你是我妹妹。”姜久久坐在地板上，仰头冲她笑。
姜皖一时语噎，他突然很想回一句，你还知道我是你妹妹啊，我的好姐姐。
可是又不大重要了。
到底是从多久以前开始，姜久久默默躲进了自己的世界，那时候的姜皖好奇过，为什么连自己也不要了？我们曾经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为什么要在那时抛弃我？
大概，也难过过。
不争论了，姜皖重新爬上床关灯睡觉。
其实这样的假期也不错？吃了睡，睡了吃，吃了睡，睡了吃……嗯。
姜久久觉得姜皖这人很奇怪。
突然的借住，莫名其妙的介入，以及现在，一大清早要拉着她出去逛逛。
“你去，我不去，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姜久久埋头吃泡面。
姜皖看她吃泡面，不自觉咽了口水，今天一早起来脸上就冒了颗痘痘，算了，不吃。
“我一个人出去目标太大了，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公众人物嘛。”姜皖忍着笑道，她心里盘算着，是把姜久久打扮得好看点儿呢还是把自己弄邋遢点来个模仿秀。
“所以……”这个小时候天天黏在自己身边可爱的妹妹去哪了？这个人怎么这么坏，拿她当挡箭牌吗？
“模糊焦点。”姜皖弯了弯嘴角，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念书时隔壁班那个小姑娘，有点儿小坏，还有点儿小帅，有点酷酷的，生生令人讨厌不起来。
可姜久久不一样，她脑子里映像最深的，还是姜皖几岁的时候脸上挂着**的笑容颠颠儿地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样子那时候多可爱呀。
姐姐，这个词好久没听到从她的那个好妹妹的嘴里叫出来了。
有多久呢，嗯……大概是忘了，她讨厌在一些小事上花心思。
“我不想出门。”吃完面，姜久久双手捧着泡面桶喝汤。
姜皖叹气，看来没办法了，“我请你吃好吃的，什么都可以，行了吧。”说完，姜皖打开姜久久的衣柜，想找找看有没有自己能穿出门的衣服。
“哦，那好吧。”姜久久放下泡面桶，乐乐呵呵地起身去浴室洗簌。
姜久久洗簌简单而迅速，刷牙洗脸完毕，然后晃回卧室，就看到姜皖光着身子脱掉了外面的白色衬衫，姜久久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姜皖听到动静，手上的动作顿住，撩起头发，转过身子看着她，然后垂眼继续。
“你换衣服去浴室，或者厕所。”姜久久挠着头，眼神飘忽。
“拜托，咱俩可是姐妹诶，什么没看过，况且，咱俩都是女人，不至于吧，再说了，我这不是没脱得一丝不挂么。”姜皖觉得好笑，要不是对方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姐，她都要脑补女扮男装的那种狗血剧情了。
姜久久转身坐到床沿，没再看她，“就是觉得这样好奇怪的，而且，那是小时候，不一样。”
也对，像姜久久这种人，也就除了空气不会让他觉得不自在。
姜皖收敛了笑意，迅速换好衣服，带着姜久久出了门。
说是出去逛街，其实就是漫无目的地瞎晃悠，姜皖脑子里也没有个准确要去的地点，和姜久久走哪儿算哪儿，沿路看到有吃的卖，姜皖就问姜久久吃不吃。
大多时候，姜皖能听的回答就是两句话，“我要吃这个”“我要买这个”。
后来俩人跟大爷似的晃进了公园，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就差一鸟笼和一烟袋儿了，两个小姑娘公园散步，画风清奇。
大概这也算一种默契，她们同时停在一位拉二胡的老爷爷跟前。
听老人唱她们听不太懂的民歌民谣，拉即兴而来的二胡曲调，听得入神。
“你觉得怎么样？”姜皖问他，听完了一曲她们继续往前走。
姜久久点点头，“挺好听的。”
“你明明喜欢音乐，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想学了？”姜皖又继续问，姜久久也许在生活上慢半拍，但她的音乐天赋不该被否认。
那时候她们还小，一起学乐器学唱歌，她们是老师口中所谓的聪明的有天赋的两个小姑娘。
姜久久低着头往前走，看见个小石子就想去踢一下，姜皖听见他用很小的声音说，“我不要做别人眼里的天才，我是我我不要迎合任何人。”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下来，长而卷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姜久久，不禁觉得，这样的姜久久，有点可爱呢。
“我想吃肉。”姜久久抬眼看着他，眼睛又往前边儿烤鸡腿的小摊儿上飘。
肉，肉，肉……煞风景第一人姜久久，姜皖在心底感叹。
姜久久转着头四处望，看见不远处的花圃里有长椅，她指着，“我在那里等你，你去买。”然后依旧埋着头，慢悠悠地晃过去坐。
人不多，排队排了几分钟，轮到姜皖。
她点了两个奥尔良口味的，她自然是不清楚姜久久喜欢什么口味，反正据她观察姜久久好像没有不吃的东西。
见有人来了，姜皖下意识地拉低帽檐，然后摸摸裤兜准备掏钱，“多少钱？”
“两个，十六。”老板把烤好的鸡腿装进纸袋里，递给姜皖。
“那边有个人好像明星啊……”
姜皖掏钱的动作一抖，顺着声音睨了眼，发现说话的那两个女孩看的方向是姜久久坐的地方。
姜久久这模样像哪个明星，姜皖有些好奇，这俩姑娘把她认成谁了。
“谁啊，我看着谁也不像，小*丝。”
“我觉得那就是叫什么晚晚的那个，你看不像吗？哦对，姜皖，我记得她就是这风格的。”
姜皖一口老血。
她是姜久久那风格的？
俩姑娘商量着，居然是要上前一探究竟最好能要个合照。
姜皖不紧不慢地走在她们身后，公园人也不少，走一条道的实在不稀奇，然后她亲眼看俩姑娘小跑着到了姜久久跟前，问，“请问你是晚晚姜皖吗？”
姜皖侧身站在树后面。
“我不是……”姜久久仰头看她们，又低头，手掌局促地在腿上摩挲，而后又慢吞吞地补充了句你们认错人了。
离得近，估计姑娘们也看清楚了。
“好像是认错人了，是很像没错，但我听说现在的姜皖超瘦，我们走吧。”
“可是她好可爱，”其中的一个姑娘蹲下来，仰头看着姜久久冲他笑，挺甜的，“我们可以认识下吗，微信或者QQ？”
这个笑，这个注视。
姜久久猛地站起身，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嘴唇微微开合，“我不用。”
讨厌，真的讨厌。
她讨厌这样的集中在她身上的眼神，她会不安会慌张，会一瞬间变得害怕怯弱。
她很没用，学不会接受，拒绝着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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