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二月底,东城区的天气越来越冷了。全哲携带一身寒气拉开了奔驰G65的车门。
“怎么样?”朴灿烈按下车窗,先开口问道。
车内呛人的烟气还未散去,浅灰色的雾状化颗粒随着车窗匀速降下而被寒风迅速卷走。
全哲微微弓着背,脸色沉重,他摇摇头,陈述道:“要身份证明才能进去,而且进出的车几分钟就十几辆了,根本看不完。按照定位出现的时间点来看,小愿当时可能坐在两辆车上,但是非常麻烦,两辆车都贴了防偷窥玻璃,什么都看不到。”
全哲话刚说完车内霎时凝滞了下来,氛围开始僵化。朴灿烈转头望向车外的绿化带,烦躁和焦虑像两只兽爪,反复抓压他的心脏。
交给孟愿的联络器被警局的技术人员小心安装了定位系统,目前还不知道联络器能留在孟愿身上多久,也不知道中途会不会被易主。
其实这本是卧底任务里习以为常可预见的状况,朴灿烈以前手底下多少人出过意外,包括他自己曾经化妆外勤时也不幸撞到过一次。这没什么的,往常大家只要仔细侦查,小心为上,尽量避免卧底暴露就是最好的工作效率。而他作为队长,更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冷静下来,理性分析局势。
可如今他此刻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他深吸一口烟嘴然后掐灭烟头,火气大到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两天没怎么合眼的状态让他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
“TM的!”
不一样的!朴灿烈心想。
孟愿的卧底任务跟别人都不一样!
金开知道她是警察,更不会轻易相信她真的做了K组织的卧底,一旦名单被透露出去,抓捕任务如果出现意外,那孟愿会面对什么他根本不敢想象!
光靠孟愿,他们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调查K组织。
可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么一点成效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孟愿怎么办?
朴灿烈还依稀记得两天前联络器交接工作进行的那天凌晨,孟愿问他,金开的脸看到了吗?
他当时眼神飘忽,声音猛然弱了几分。
“没有…”
朴灿烈只要一想到孟愿那一瞬间眼里闪过的失望和紧接着用来掩饰的了然和安慰,就让他气结攥紧拳头。
孟愿只身闯入敌营,孤立无援。
而他隔岸观火,无能为力。
全哲适时伸过胳膊安慰性地拍了拍朴灿烈的后背,语气透露着说不出的疲惫,“朴队,回局里吧。查查监控,说不定会有点线索。”
朴灿烈的忧虑何尝不是他的忧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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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浓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全哲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一手提着一大袋便当疾步踏进病房,刚推开门,屋内三三两两的重案组同事默契回头,见到是他,都先是一愣,然后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全学长?你回来啦?我们好想你啊!”一个男生兴奋不已。
“我也想你们。”全哲走进去。
“是啊是啊,我们都可想你了,你也来看孟警官?”有人问道。
“哲哥,真是好久不见了。”有人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撞了他肩膀一下。
全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因为很多琐事,才拖到现在。”
“没事没事,回来就好。”
纷纷扰扰的话语声高低交错响起,全哲笑着寒暄了几句,就从三个月没见的高涨热情氛围里脱身而出。
孟愿正坐在床头,舒适地靠着枕头,侧过表面有浅浅红痕的颈项,微光低泄,她眼里的光是破碎的,正含笑看着他走过去。
不一样了,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那种眼神,就好像是竭力续起的温柔,明明以前,她是个对世界充满憧憬与希望的人,还会自然流露出淡淡的温馨。
想到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都遭遇了什么,他就后悔莫及。
他不该去的。
三个月前,临市新城出了一场恶性碎尸案,闹的沸沸扬扬,新城市公安局人手不够,他被临时抽调过去协助办案。
短短三个月,发生了太多始料未及的事情。十月底那场恶性视频冲上热搜,就连他这个不经常看新闻的人都能在事件发酵的短短半小时内于凶杀现场听到别人的讨论而知晓,可想而知传播速度有多快。
他想第一时间请假回来,可奈何领导死活不批,程局又打了紧急电话劝阻他,导致他硬生生熬到结案,昨晚才驾车连夜赶回来。刚到警局,还没喘口气,就撞上朴灿烈提着一个保温桶和一塑料袋便当往停车位快走。
他喊住朴灿烈,跟着上了车。
路上朴灿烈对这三个月的事情简单解释了几句来龙去脉,到医院上电梯时被局里一个案子电话叫走了。
“小愿……”全哲充满磁性的声音有些哑,他走上前去,有些踌躇犹豫。他不敢碰她。
“嗯?”孟愿闻言无害地笑了笑,装作随口问道:“出任务怎么样?还顺利吗?”
全哲诚实地点点头,孟愿轻声说:“那就好。”
几个月没见,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沉默。
全哲还想说些别的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无从说起。而此时身后分发便当的同事又聚上前来,他最终选择放弃,“吃饭吧。”
“好。”
全哲接过保温桶,将床边的桌子拉起来横在孟愿身前,又一一将饭菜摆好,抬头征求性地问她,“我喂你好吗?”
身后乍起几句调侃声,但全哲恍若未闻,望着孟愿的眼神可谓小心翼翼。
没有人懂的,此刻的他有多后悔,又有多恨自己。
孟愿愣了一下,她看着身边的同事互相交接眼色“哄”一声出去了有些无奈。
又转而看向全哲眼底的期盼泪光,实在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妥协地应了,“下不为例。”
她跟全哲是大学入学第一天认识的,那时候她大热天顶着烈日拖着两个笨重的行李箱往宿舍楼走,刚好碰到从男生宿舍出来的全哲,他顺手就帮孟愿提到了宿舍门口。
在警校四人组里,比起吴世勋和车银优,她与全哲的关系有点说不清,两人谁也没有挑破过,就这样相安无事一直到如今。
全哲一勺一勺喂着热粥,炙热的目光扫过孟愿皮肤每一寸,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睛。
温润细腻的米粥顺着喉口淌过食道,最后充盈空落落的胃腔,她漂泊无定的心渐渐归依。
“全哲,你别担心了。”趁着安静和谐的氛围,孟愿咽下一口粥食说道。
她嘴角边始终有淡淡的,恬静的微笑。
全哲恍惚难过,明明她才是受伤的那个人,却一直安慰着别人。来的路上朴灿烈就跟他说过,只要有人来探病或者是留下来守床,她总是乖乖地靠在床头,抚平每一个人的焦躁不安,若无其事地说着“没关系”“别担心”。
“你别安慰我了。”全哲低着头闷闷地说。
孟愿低声笑了,手指轻轻抬起全哲的下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指尖微凉,她的眼神就像一听镇定剂。
孟愿说:“你看我,身上哪有什么伤口?我回来了,我活着回来了,全哲。”
她叫他的名字格外珍重。全哲定定看着她,手里的粥还冒着白气,雾化视野,他极力隐忍住颤巍巍的声音。
“孟愿,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知道的。”
孟愿拉住他的手,冲他点头,“我知道的,全哲,我都知道。”
那无形的信任让他自愧不如,他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继而发颤呼吸。
此刻真的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全哲缓冲了几分钟情绪,才张嘴扯开了话题。
“世勋也很担心你,但是他得先把手上的案子解决了,估计要半个月才能赶回来看你。”
谁知听完这话,孟愿眼里一顿,半晌,她看向别处,有些惋惜地开口,“那应该来不及了。”
因为她马上就要向上级申请卧底K组织了。
“什么来不及?”全哲狐疑地看着孟愿,而后者没说话,就只是笑笑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