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司律一直在担心官鸠。

已经两天了，官鸠对自己的事情闭口不谈。

就像是过期的糖一样被忘掉了。

他曾经看见过官鸠写小便签，官鸠还说自己记性不好，不写小便签会忘掉。

那么那个官司呢？

在医学上也是有遇到重大刺激后忘掉事件的案例。司律很担心官鸠。

还有那个垃圾桶里面的药瓶，他也很在意。官鸠的心理状况是什么样的？或者说已经发展成什么样了？

司律真想把他带进医院，好好的查一下。

从内到外，从外到里，通通检查个两三遍，等拿到结果了好安心一点。

这种担心持续到晚上睡觉，他们从公司回来哪儿也没去，好好的把官鸠家里收拾了一下。

官鸠突然说：“我撤诉吧。”

他正在擦一只瓷杯子，司律数了，加上手柄，那只杯子一共被他擦了四次。

“你说的，自由的方式有很多种。”

“我不执着了。我也算是给了以前的自己一个交代。”官鸠放下杯子和毛巾去了卧室。

再次出来的时候，他拿着一个很大的箱子。

司律进去的时候没有看见过，大概是被他藏起来的。

官鸠把箱子打开，里面有一盒创口贴，几根针和几片老式的剃须刀，两个手机，一个很破很破连后盖都碎了，还有一个屏幕被摔得粉碎。

里面还有三本手账本，官鸠拿出来后司律才看见三本里夹杂了一本巴掌大的记事本。

他能想象那些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司律现在心情很复杂。

官鸠摸着那个最小的本子。很新，因为他什么都没写，他用这一本纪念了第一份日记本。

他想，这个箱子框住的不只是这些东西：“刚刚从家里搬出来的那段时间，我不敢大声说话，怕被听见了会迎来夹枪带棒的贬低；手机必须开启静音，我怕有人会砰砰砰的敲我的门。好多习惯，我现在也改了不少……”

那些痛苦的记忆挥之不去，后来大脑开始了自我保护，导致他的记性越来越不好，只记得住高兴的事情，那些忧虑仔细想一下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难过和憋屈是真的，他记不起来当时的对话情景，但他能回忆那些事情发生时候的情感。

“放不下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放下？你是要强迫自己认为他们都是正确的吗？”司律看着他一样一样的擦干净摞在一起就很生气。尤其是他说想撤诉。

司律尊重官鸠的想法，但是这一点他无法赞同，“小乖乖，你是在害怕你的案子无法胜诉就不给自己失望的机会吗？”

“对！”官鸠拿着一个本重重的压在那些东西上面，“赢不了的！如果他们没有领养我，说不定我早就在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不，小乖乖，你不是这么想的。”司律摇头，没有被官鸠激动的心情带偏。

“你明明生不如死。”

“司律！”

“小乖乖，你再想一想，再想一想。你这不是给以前的自己的交代，你这是退缩，是不负责任的。”司律把那些东西一一摆在他面前给他看。

“你都没有试。”司律说道。

空间瞬间寂静下来，就留下风带起纱窗刮过窗帘的声音。

官鸠垂着眼眸，再次看司律的时候便是落下豆大的眼泪，“你在逼我吗？”

“是，我在逼你好好想一想。”司律长出一口气，抱着他的肩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对不起。”

因为司律知道，官鸠也在逼他自己去接受好像已经盖棺定论的结果，就算那个结果还没有出来。

官鸠在他怀里哭着摇头，“不，对不起……”

“可是……在舆论上，我赢不了的……司律……”官鸠泣不成声，司律怕他干呕，赶紧为他顺气。

“烧了那些东西，撤诉吧……”官鸠在求司律，再求他自己，想求他自己原谅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司律眉心都狠狠地皱在一起，养育之恩，何以为报呢？

“撤吧。”

司律想到了最近的一些风向说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就算原告撤诉，申请能不能过还是需要法院做判定。”

他有种预感，撤诉过不了。

近段时间，官鸠关注这些不清楚，有关家庭暴力的热搜占了好几条，虽然没有爆，但有一些相关的节目也一直在播出有关孩子的案件。

不管是孩童犯案，还是虐待孩童的都有。

法庭也有可能会考虑到社会风向来判定这个案子能不能撤。

而且，还有沈清呢。

官鸠泪眼朦胧：“什么意思？”

司律：“年初会堂议事就整改了相关的规定，法院今年很大概率会把这类案子关注度提的很高。而且，在这十年之间，沈律师接受的案子都是和你一样的那种类型的，她也算是司法界的老人物，她过手的案子也会引起上面的注意，所以……”

这是他自己的案子居然还要看别人的意见能不能撤吗？官鸠攥紧抓着衣服的手，他现在就像一个异教徒，被公之于众的审判。

“官鸠，你觉得你有做错什么吗？”司律轻声安抚他。

做错什么？错在他不该在青春期想的那么多，错在没有逆来顺受，错在生了一身反骨。

“我错在不该和养父母计较这么多。”官鸠慢慢从他怀里出来，坐到沙发上盯着一处出神。

司律狠下心，找来他的眼镜给他戴上，让他看到清楚一些。

在眼前清晰之后，官鸠捂住眼镜痉挛一般弯曲着手指，不愿意看：“我错在没有把自己变成一个瞎子聋子，就不用听，不用看，不用面对他们给我的伤害……”

“官鸠，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他们是养父母，但领养了就有了责任，在根本意义上和亲生没有任何区别，他们对你已经有了教育、义务关系，那么抛开这来讲，他们既然做出了伤害子女的事情，那就是错误的，是需要被教导被改正的。”司律那么能言善辩，偏偏对钻牛角尖的官鸠毫无办法。

他只能拿出沈清给他发的一些法律常识来让官鸠正确看待家庭关系。

“小乖乖，对我们有些信心好吗？”司律扯出一点微笑抓住官鸠的手开始揉捏，帮他缓解僵硬的指头。

司律看见官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乖，闭上眼睛躺一会好吗？”

官鸠顺从的点点头，抱着包枕靠在沙发一角闭目养神。

他脑袋里面很乱，也是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