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浩翔与老爷子对视,老爷子拿起茶杯,慢吞吞地啜了一口普洱茶。厚重的茶香在客厅里弥漫,沈紫薇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为自己和严浩翔泡了两杯茉莉。
即便严浩翔的眼神已经降到了零下,老爷子还是岿然不动。
良久,严浩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端起茉莉花喝了一口,他其实不怎么喜欢香味逼人的花茶,只是沈紫薇喜欢这个,他又懒得再泡一壶,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还能品出点好来。
老爷子也松了一口气,同时暗暗心惊,他年轻时也是叱咤一时的人物,可惜那是仗着刘家的势,所以刘家衰败之后,他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么嚣张,收敛了不少,即便借着严家的势又东山再起,也不会跟年轻时一样莽撞。
他年少气盛,这些年来也见过不少所谓的青年才俊,但没有哪一个能有严浩翔这般气势,那一眼之下,他毛发悚立,肌骨冻结,差点就要绷不住而露怯。
老爷子心中赞叹,也对自己即将提出的计划多了一些信心。
严浩翔外公我这次来,想要跟你谈谈悦凌的事情。
严浩翔外公你恨不恨严俊烨?
严浩翔有些诧异。
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
严浩翔外公你恨不恨他?
严浩翔心里隐隐生出一个猜测,斩钉截铁地回答。
严浩翔恨。
如何不恨?
严俊烨不喜欢动用武力,却喜欢家庭冷暴力,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家里的书房就是他的噩梦。一旦他做错了什么事,严俊烨就会惩罚刘悦凌——是的,不是惩罚他,而是惩罚刘悦凌。
他会逼迫刘悦凌坐在自己旁边,蒙着眼睛,背对着墙壁,听着他一枪一枪射击墙壁。子弹在墙壁上炸开,灰尘砂石漫天飞舞,粒粒击打在人的背上。开枪的声音那么近,叫人分辨不出距离,仿佛死亡就在耳际。
每一次惩罚,刘悦凌都会崩溃很久很久。
但是她没有疯掉,她咬着牙活下来,活到严浩翔成年,活到严浩翔竭尽全力地长成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正常,甚至是年少有为的人。
然后终于有一天撑不住,结束了痛苦的一生。
严浩翔外公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了家族利益,同意让悦凌嫁给严俊烨那个畜生。
老爷子毫不避讳地在严浩翔面前直呼他父亲的名字,明显已经怒到极致。
严浩翔外公之前你打电话给我,问我想让悦凌葬在哪里,我当然想让她回到中国,但怕你也跟严俊烨是一路货色,所以才说听你们的就好,但是你既然敢跟他吵架把悦凌带回来,这事儿就是我欠你的,你要是想跟他报仇,别的不说,我肯定鼎力支持。
他是刘家嫡支次子,地位尴尬,没有大哥那么受重视,也没有小弟那么得宠,家族大义层层压下,加上父母老泪纵横的劝说,一向骄傲的大哥委曲求全,终于让他做出了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眼泪算什么,刀子捅在谁身上,谁才会知道痛。
下午,严浩翔亲自开车带着两位老人去公墓祭拜刘悦凌。
恰是一个好天气,稍微有些热,但深山里总归阴凉不少,反而显得刚刚好,林立的墓碑在阳光下反射出灿烂的光,明明是天底下最安静的地方,无端给人以热闹的感觉。
严浩翔引着两位老人来到了刘悦凌的坟墓前,他并没有买什么独门独户的墓地别墅,也没有买花里胡哨的艺术石碑,只是买了一块朝阳的普通墓,黑色的墓碑上刻着碑文:慈母刘悦凌之墓,儿严浩翔泣立。
这里定期有人打扫,因此显得十分整洁大方,坟墓旁的两棵青松是严浩翔亲手种下,如今虽然没有长大多少,但生机勃勃,明显是得到了不错的照料。
严浩翔之前,妈一个人在意大利呆着,我怕她死后寂寞,挑个热闹的地方。
严浩翔草草解释了一句。
严浩翔您二位自便吧,我下去等着。
他冲着墓碑鞠了一躬,转身快步下山,回到了车子里,点了一根烟,开始发呆。
严浩翔其实很少抽烟,等到沈紫薇怀孕,就更少了。他点燃一根,并不抽,只是出神地看着白色烟雾袅袅腾起,充盈了整个车厢。
一根香烟燃尽,严浩翔打开窗户,又打开空调,机器勤恳地工作着,把车子里的味道散了个干净,山路上也隐约能看见刘家二老的相携而来的身影,他把车开过去一些,方便两人上来。
二老并没有提刚才说了什么,严浩翔也没有问。
他在这一刻忽然很想见到沈紫薇,想要抱着她,寻求一些安慰。
结果就是严总这一路开车开得飞起,紧紧压着超速线,黑着脸冲上了楼,徒留两个老人扶着对方晕头转向地走进来,被小兮赶紧扶住。
沈紫薇正在偷吃冰淇淋,见严浩翔旋风般地刮进来,下意识就想躲,结果被一把搂住,不由分说地吻下来,亲了个昏天黑地。
直到沈紫薇喘不过气了,严浩翔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舔了舔她的唇角,面色不善。
严浩翔巧克力味儿的。
可怜的沈紫薇气喘吁吁,无力地砸了他一下。
沈紫薇你干嘛呀?
严浩翔无法跟她解释自己刚才在墓地突然感受到的寂寞,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余下皆是虎狼环伺。
严浩翔看见你偷偷吃冰淇淋,居然还想躲。
沈紫薇瞬间有些底气不足,她肠胃不好,严浩翔就不许她空腹吃冰淇淋,但是她实在是馋得不得了,加上严浩翔不在家,软磨硬泡地从小兮手里磨来了冰淇淋,没想到刚吃了两口,严浩翔就回来了。
被逮了个正着,沈紫薇讨好地蹭了蹭他,下意识地忽略了严浩翔方才的不正常。
沈紫薇我错了,不要生气嘛。
严浩翔与她对视一会儿,终于破功,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又吻了下去,沈紫薇自知理亏,软软地缠上来讨好迎合。
沈紫薇喜欢的冰淇淋果然很好吃,巧克力的味道浓郁香甜,引得严浩翔留恋不舍,一再品尝,即便怀里的人一再推拒也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