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差阳错指婚期

不远处马蹄声哒哒的响起，永琪缓过神来侧目看去，尔康正策马扬鞭极速赶来，树叶打着旋扬起，烈马嘶吼，马蹄堪堪停在了紫薇面前，激起一片尘土。月色撩人，尘土在淡黄的月光中飘扬而落，紫薇惊吓的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抱着包裹的手青筋暴起，稳住了心神凝视着对方，不发一言。

尔康立于马上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扶着永琪起来的尔泰，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你们俩不是去四阿哥府上贺喜去了，怎么又有什么刺客？”刚巧永琪转过身来，他才看清脸上的血痕，惊讶道“怎么还受了伤？尔泰你怎么保护五，少爷的？”

永琪这才觉得脸上火辣的生疼，皱着眉摆摆手，示意紫薇和金锁先走，“遇到一点小麻烦，不碍事的。你们总爱大惊小怪”

紫薇得了暗示，思索了下赶忙拉着金锁离开，然而才动了脚步，却被尔康叫住“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相比于尔康的严肃与谨慎，尔泰就活泼的多，拉住哥哥连忙劝着，“不过是刚刚宴席上被波及的无辜孩子，瞧着年龄也就和我差不多大，没见到都被吓到了嘛”

尔康皱眉，又瞧了一眼她的样子，文质彬彬的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着，摆了摆手，也放了两人离开，把重点又放回永琪身上，叹了口气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总该告诉我实话”

永琪沉默着不说话，尔泰先开了口“哥，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咱们在天香阁门口见到的那个姑娘，今个她换了身男装去了四阿哥府上，不知怎么就被当做了刺客，咱们少爷英雄救美，反倒自己挂了彩”又啧啧两声“那姑娘真是个烈性子，下手那叫一个狠”

“四阿哥府上，刺客？”

“是啊，那四阿哥血口喷人，非说刺客是五阿哥派来的，我看就是打算先抓了再屈打成招，嫁祸给咱们”

“那她到底是赶巧了，还是就是四阿哥的人？”

这边兄弟俩喋喋不休的胡乱分析着，永琪却是握紧了手里的穗子沉思着。一次，两次，第三次了，难道又是巧合？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一身男装出现在四阿哥府上，又为什么偏偏被当做了刺客要嫁祸给自己，还是说，她本来就是四阿哥的人，这是一出戏，如果他没出现，她就会承认是自己派去刺杀皇子的匕首，给他安一个弑兄夺嫂的罪名不得翻身。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场嫁祸失败后才会恼羞成怒的冲自己挥鞭子？那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风起树叶沙沙的晃着，他抬眸望向隐在枝蔓间的圆月，偏偏又想起了她那双明亮的眸子。如果他猜的没错，四哥啊四哥，你这次好像还真的用对了人了呢。

小燕子才没有他们那么多心思，又羞又气的一路小跑回家，到了府门口才开始后怕，府里灯火通明，低头瞧瞧自己披头散发的外加一身男装，懊恼的挠了挠头，心里哀叹着今天这顿骂一定是躲不掉了，耷拉着脑袋才一进门，便看见了端坐在上首的鄂弼。

她痛苦的闭了闭眼，准备迎接暴风骤雨的来临，却没想到鄂弼只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温和道“赶紧去换身衣服，洗手吃饭”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搞得一愣，啊了一声还站在原地，抬头吃惊的看了一眼阿玛，心一横道“阿玛，您骂我吧，别憋着啊”

他手抬起又放下，叹气道“一家人等着你呢，穿这么一身衣服也不害臊，赶紧换了衣服去”正巧看见萧剑进门，脸一沉道“你不好好待在家里又出去转悠什么，瞧把你妹妹带的不学好”

萧剑吃惊的指了指自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小燕子站在一旁斜眼瞧着他吐了吐舌头，洋洋得意的回了屋子里换衣服，然而好不容易梳洗好进正堂时，却发现萧剑正跪在阿玛跟前赤裸着上身，背上触目惊心的几道红印，鄂夫人站在一旁捏着帕子不忍心看。听见她进来，鄂弼收了鞭子缓和了脸色，“穿好衣服，去祠堂祖宗牌位前跪上两个时辰再回来。记住我今天告诉你的话！”

小燕子一愣，暗道自己这次真是闯了大祸，拉住哥哥扑通一下也跪在地上，难得软了性子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偷了哥哥的衣服出去玩，是我惹了麻烦，和我哥没关系。阿玛，您要打要罚，我都随便”

说完脖子一梗，大有英勇就义的阵仗。

鄂弼凝眉看她一眼，手起鞭扬，吓得她条件反射的缩了一下闭住了眼，然而一秒两秒过去，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哥哥正挡在她面前，额娘用力的拉着阿玛的手，阿玛扬起的手也没落下，一家人就这么的僵持了几秒，鄂弼无可奈何的啪的一下子扔了鞭子，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好半天才挥挥手，“雁歌啊，你这个样子，让阿玛怎么放心？”

她愣在原地不说话，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却还是不相信的强装着笑意，爬到阿玛腿边扯扯他的袖子撒娇道“那我就一辈子陪着阿玛啊，有您护着我怕什么”

鄂弼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女儿眉眼含波的娇俏模样，才觉得时光匆匆。那年他盼了好几年的女儿终于到来，他抱着在襁褓里哭的震天响的小丫头乐呵的合不拢嘴，萧剑在旁边一蹦一跳的争着也要看妹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挥动的双手，笑嘻嘻道“妹妹真好看”

他赞同的点点头，惹得鄂夫人笑道“才刚出生，哪能看出什么好看不好看，你们爷俩呀，早晚要把她宠坏”那时候他不以为然，和萧剑一大一小两个人呵呵一笑，异口同声道“姑娘就是要宠着呀”

因为出生在春日，那天大雁南飞排成一字嘹亮轻啼，女儿也呱呱坠地，所以他大笔一挥，把从前凝思了好几年的名字都废掉，只取做“雁歌”，只愿她的人生，如大雁般自由自在，亦如诗如歌般美好。不过小丫头嫌这两个字拗口，小小年纪爬上房顶看在梁间筑巢的燕子，也不知怎么的偏要给自己起名叫做小燕子，还爱上了一切和燕子有关的东西。日日缠着哥哥给她扎燕子风筝，闹着额娘给她绣燕子花纹的衣裳，逛集市看到燕子玉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抱着阿玛的腿要再买一个……

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偎在他脚边睡的口水直流的小团子也长成了这般明艳的少女模样，他捧在手心疼了这些年的女儿，终究也要做了别人的妻子，做那笼中的鸟儿被困住一辈子。

愿她一生，如鸿雁般自由，如诗如歌般美好，多么无望的奢求……

眼角突然有些酸涩，他把女儿搀起来抱在怀里轻叹道“本想着纵得你娇惯些又如何，将来若是遇到好人家，自会继续宠着你，若是没人能忍你这个脾气，大不了阿玛和你哥养你一辈子，咱们西林家也不是没这个钱。可千算万算没想到你会进宫，一个“忠”字压在咱们西林家的身上，阿玛，无计可施啊！”

小燕子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猛的从他怀里出来，颤抖道“皇上要我嫁谁？嫁给都能做我爹的他还是他那些每天只知道勾心斗角、一肚子阴谋诡计、娶了这个娶那个的儿子们？”

“又胡说！你这个嘴能不能有个把门的！这样的话也敢到处说，等进了宫，只怕你连皇上面都没见到，脑袋就没了！阿玛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想你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你就不能听话点吗？况且，五阿哥我见过，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学问也没得挑，性子看起来也是温和的主，哪怕你们这辈子没法交心，他至少会尊重你”

她最烦这样的话，梗起脖子昂首道“我不嫁，谁爱嫁谁嫁。皇上的儿子又如何，难道还要逼着我成亲不成？阿玛，长相外在都是其次，可他们分明就是三心二意的浪荡子啊。四阿哥娶了嫡福晋才多久，今天不也风风光光又做新郎了吗？五阿哥是他弟弟，都是一样的负心汉罢了”说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鄂弼长叹一声，想骂她又舍不得，正欲说什么，鄂夫人已先惹不住的把她搂在怀里，一行清泪顺着脖颈直达心底，她回抱住母亲，一时间竟也有点想哭。

究竟是因为什么呢？因为自己终究逃不过的命运，还是因为突然意识到，那个隐在树下慢悠悠的喝茶，那个在画上画猫搞恶作剧，那个有着一双无比澄澈的眸子，那个端着酒杯有礼的回敬，那个背着双手随着她的鞭子飞舞，那个像一阵风一样追她而来的少年郎，也许也是这样的人，也会掀开一个又一个姑娘的红盖头，娶一个又一个的妻子，把心分成一瓣又一瓣……

可她不要，她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什么权势地位，甚至也可以放弃这一刹那的心动与牵念，只想求一个一心人，一个满心满意待她，眼里心里只有她的人。

一双手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她回头看去，哥哥的衣裳半敞着，一手是箫一手是剑的冲她笑了笑，背影消失在了祠堂尽处。

“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昏黄的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斑斑点点的洒在案上，她撑着脑袋用手描摹月亮的轮廓。明明是这么好的月圆夜，为什么她却盼不来团圆。月转星移，月光映在九节鞭上闪着银辉，晃的她突然回了神，东面祠堂的烛火摇曳，不知不觉间便推开了门。

萧剑依然跪着，香火缭绕，黑漆漆的牌位整齐摆放着，她放轻了脚步，也跪在了蒲团上。

“哥，对不起啊，我又害你挨了打，还要被罚跪”

萧剑侧过身看了一眼她这哭丧的表情，故意逗她道“唉，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摊上了你这么一个妹妹。”又瞧见她眼泪要忍不住，忙哄道“你别光嘴上心疼啊，把你那些宝贝的灵丹妙药拿出来给你哥抹抹才算是真心呢”

她愣了一下点点头，风风火火跑出去又一阵风的转回来，噼里啪啦的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跪在地上扯开他的衣服要上药。

萧剑嘶了一声，嗔怪道“姑奶奶你慢点，就你这个手法，我瞧着五阿哥可有的受了。”

小燕子本想反驳，可背上的伤痕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泛了紫，再混着模糊的血肉更显得触目惊心。一时间心疼压过了一切，一边哭一边颤抖的给他上药，动作难得的轻柔了许多。萧剑听着妹妹压抑的哭泣声，笑道“我这刁蛮的妹妹也知道心疼哥哥了，为兄心甚慰”

小燕子切一声把他推开，瞧着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又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永琪，试探问道“哥，阿玛的那个鞭子和我的九节鞭比，谁疼啊？”

萧剑不明所以，“当然是你那个九节鞭了，那可是我从云南给你淘回来的宝贝，再说了，阿玛也没使多大劲”

完了完了，阿玛没使多大劲哥哥都成了这样，那她那一鞭子甩下去，他还不得破了相？造孽呀，那么好看的人，脸上留一道疤痕，也太可惜了。当时太过于冲动，现在回想一下，好像他也是在帮她？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出了祠堂，留下萧剑一个人不知所措，摇摇头继续老老实实的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