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141

一抹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袭中了张遮的心头，让他想起了那些遥远的碎片。

……

两年前的武举殿试，燕晞被揭发女儿身，被薛远倒扣欺君罪名，虽有谢危出言免去性命之忧，但她还是受到了鞭刑杖责。

当年刑部负责监刑的人正是张遮。

原本他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刑部七品小官，用不着他去监刑的。

只是受刑者身份过于尊贵特殊，既是当朝郡主、圣上的堂妹、勇毅候府唯一的嫡女，又是刚被革除功名的前任武举状元。

除了刚正清直张遮，大多数人在权势面前选择了自保，没人敢吃力不讨好地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因此监刑人选合力推举张遮。

张遮不是没有监过刑，行刑场面大多是哭天喊地血肉横飞。只是从未见过哪个看起来娇滴滴的世家贵女，能全程隐忍一言不发的。

即便受着鞭刑，她的眼神也是冷的，就像冬日冷冽的飘雪。她的面容看起来虚弱而苍白，有一种令人动容的破碎感，仿佛与天幕的白光仿佛融为一体。脸上的血污和背上的血色，让她清冷的气质看起来又有着妖异的艳丽。

她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每一场武举科考都完成的很漂亮，却因女子身份冲撞了朝堂制度招来一顿鞭刑。

张遮一直是纲常法纪的维护者，却因燕晞郡主之故，他生平第一次质疑制度的合理性。

许是心中过意不去，张遮曾登门勇毅候府，探望过燕晞郡主。

勇毅候府门庭高贵，他以为似他这般人言微轻，别说是面见郡主，即便到了府门口他也会被人轰出来。

然而他却畅通无阻地见到了燕晞。

她像是看出了他心中隐藏的内疚，明明尚在养伤的自己动弹不得，却反过来宽慰着别人：

燕晞（萧苒）张大人的好意燕晞心领。张大人不过是恪尽职守的监刑者，尽的只是职责本分。我这些伤并非张大人所赐，还请张大人切勿挂怀。

燕晞（萧苒）我之所以受罚，是源自制度纲纪对女子的束缚。我虽冲撞朝堂纲纪，但我报国之心没有错，谢少师按律令罚我没有错，张大人监刑尽责更是没有错，错的是世道对女子不公。

张遮天地自有公道、阴阳调和，虽对女子束缚多，但男子承担的责任更多。譬如平民女子可以靠婚嫁躲入闺阁后院，平民男子若不参加科考，就必须服兵役，上战场去面对生死无眼的刀剑。

燕晞（萧苒）靠婚嫁躲入闺阁后院就能平安无事吗？男人战败遭屠城，女人便被当作殉葬品。男人战胜夺人城，女人便被当作战利品。

燕晞郡主的语出惊人，让读了二十多年圣贤书的张遮，一下子哑口无言。

他平生所行所信，唯公道耳。

世上真的有公道吗？

一定会有的，重要的是追寻公道的过程。

许是那次去勇毅候府探病，别无长物的张遮自郊外挑拣了一束纯白色的铃兰花，燕晞欣然接过后，当下就命侍卫燕书插入霁蓝釉胆瓶里。

重逢之后燕晞总是对他随手赠花，有时是秋叶海棠，有时是一枝白梅。

……

张遮原来郡主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