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朱棣心想，自己久经沙场，生死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即使如今身陷困顿也无所畏惧。只是如眉一个月前去了皇宫便再无消息，这才是真正地使他寝食难安。如眉现今如何？孩儿如何？朱棣也不敢贸然推断，他迫着自己不要往坏处去想。

上次小平在燕王府外探看情况时不巧被宫里的禁卫军发现，也就一同被抓进了府里。还是小平跑进来向他禀报他才知晓楚楚进了宫里为他为小玩子求情。小平哭着道，“都是小平太心急了，都没来回好好想想就全告诉了柳妃娘娘。娘娘实在担心您和郡主，坚持入宫找皇上求情。现在爷也没有办法探到一点消息，要是柳妃娘娘和小世子出了事....”朱棣听得心一震，现在自己也摸不准允炆到底会待他们母子如何，“好了，”朱棣赶紧打住小平。最怕一语成谶，朱棣心里头听不得对楚楚和他孩儿不好的预测，朱棣摇摇头，轻叹道，“本王不怪你。他如果要加害她母子二人，只怕是躲在摘星楼也一样于事无补。”如今看来，他除了等这位当朝天子，别无他法了。

朱棣心里愈加迫切地想见到允炆。

未时三刻，朱棣远远地就听见一位太监宣道，“皇上驾到！”门外一片叩拜之声，不一会儿，门就被推开了。小太监拘着身子搀着允炆跨进屋子，朱棣身后的小北小平赶紧跪了下来，“参见皇上！”而朱棣则双手搭在后背，缓缓地侧过身，拿自己的正面看向允炆。一时之间，叔侄二人四目相对。朱棣此时的心绪很是复杂，他既是不屑这位新皇用九流的手段坐上了宝座，又夹杂着迫切，渴望从允炆这里得到楚楚和孩儿的消息，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怕允炆杀人诛心，先夺了他最爱之人的生命。朱棣面色毫无流动，内心却已是翻山越岭。

允炆一摆手，“你们都退下，朕有话对你们王爷说。”小太监先退了出去。小北小平没有动。朱棣冷峻地抬了一下下巴，二人才听话地退出房门。

朱棣深藏不露，只轻描淡写道，“本王已是网中鱼，瓮中鳖，皇上还要御驾亲临。削藩，软禁，赐本王奸养细作之罪，该走的棋子都走得滴水不漏，如今本王已是满盘皆输，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四叔，我们叔侄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对立了？你为什么非要这么仇视我呢？”朱棣冷漠地看了允炆一眼，此时，他已经完全不再信任允炆，任他做任何心痛的表情，朱棣只是觉得他在做戏。

“我本不想要这个皇位，甚至完全可以拱手相让，我只是，不齿你的作为！为了做皇帝，至亲可以拿来迫害囚禁，心爱的女人可以用来牺牲。你既信奉一登九五，六亲情绝，现在又何必假惺惺地跟我谈叔侄之情呢？！”

“我本也不想做这个皇帝。不做这个皇帝，仙仙也不会死....”允炆提到仙仙一时哽咽，朱棣眼神微慑，仙仙已死？！他压制住心中的灼灼不安，不敢设想楚楚和孩儿的处境。“可是我不能违背皇爷爷的遗命。”

“遗命？”朱棣忍不住冷笑出声，“父皇的遗命仙仙已经代宣过了！若非此因，仙仙会死吗？！”朱棣迫近允炆一步。

“不是的！”允炆的眼睛不禁湿润了一下，“仙仙只是对我失望，是因为我不肯相信她才...”

“那你现在相信了？！如果你肯把仙仙的话说予天下人知，我愿意马上死在你的面前，皇位还是你的！”朱棣见允炆毫无言语，一脸犹豫又于心不忍的神色，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朱允炆这出好戏恐怕做得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朱棣终于说道“又或者，你也不必向世人做任何交代，一样现在就赐我个死罪，了了你的心愿，了了你的后患。想我朱棣驰骋沙场十几年，最不怕的就是个死！只是那些无关之人也翻不起海浪，皇上可愿仁慈放过？”允炆当然听得明白，朱棣指的是楚楚。允炆心里一丝苦笑，四叔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而允炆自己如今身居高位，也不得不变。他叔侄二人唯一未改变的，就是对深爱的女人依然深爱。朱棣愿意一死，了却允炆为人君王的疑虑和忌惮，也要保全楚楚，允炆想，那这次放他走，也许并不会是错？

“四叔，杀你有何难？”允炆顿了一下，“只是我不愿意再有人为皇位流血。更因为，有一个我敬重的女人深爱着你。我知道痛失爱人是什么滋味，我不愿柳妃再尝这杯苦酒。”听到这里时，朱棣忍不住松下一口气，他听到楚楚无事，心也就放了下来。允炆转身，背向朱棣最后说道，“亥时城南十里坡，她在那里等你。只有今晚这一次机会。”说完允炆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