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凡间能修炼成仙的凡人，虽说比起天生的神仙寥寥无几，每年飞升成仙的人数依然算是可观。修为突破，得逍遥长生之体的修行者，若得不到仙家承认，只能算作散仙，只有入了仙籍，才算入得仙家真流。

　　自己修行得道，天帝也不会特意去管，除非在天庭找到了职务，但无论如何一切行为要符合天条律令。很多散修仙人入了仙籍以后，会找个灵力充沛的仙山潜心修炼，偶尔下棋喝酒访友，好不逍遥自在；也有些会投入其他仙府座下拜师学艺，这里头另有文章。

　　天庭每五百年有一次大考，分为笔试和面试，笔试通过者方能接受各大仙府的面试，只有两个都过了才能被收纳，既是弟子，也是仙倌，而被淘汰者，倒是可以做个仙婢仙侍，傻子都知道哪个更好了。这有资格参加大考的，还得是在天界书院读书的弟子，也幸好这书院没啥门槛，人人都进得。

　　润玉即位后，太巳仙人为表衷心主动上交了兵权，润玉为了安抚他，便又授予了他天界书院院长一职，太巳仙人对这一闲职格外挂心，时不时去书院督查，邝露赋闲在家，左右无聊，便替他来查看一番。

　　整个书院里，资质最差的是一个五灵根的女孩儿，邝露听太巳仙人说起过好几次，这次能来自然对她好奇的紧，这人倒是勤奋，邝露问了一句她的修行进程，她干脆搬着书本来，把自己不懂的统统问了个遍。

　　“仙子，依你看来，这尘世间，哪个才是最佳修行之材？”

　　“万物各有优势，草木之类，本就寿命绵长，且草木茂盛之地往往也是灵力充沛之地，是以草木精怪最易进入修行之道，然而长久懵懂，不知变通，修行缓慢。凡人之流，虽说一生短暂，但是头脑灵活，善于借助外力，一旦灵根觉醒，修行起来正大光明不入邪流，修为自是一日千里，事倍功半。再有旁的，动物寿命短暂，往往死于天敌口中，若非能得仙缘，修得仙身者甚少，而石头之类的死物，不通神识，也难修炼。但你要说哪个最好，你看这仙界，谁没有化成人形？自是人类最好。”

　　“明明凡人如蝼蚁……”

　　她飞升之前受尽各路修行者的欺凌，邝露知道她在一众禽类、兽类天仙中自卑，便解释道：“凡人可是芸芸众生里，最像女娲娘娘的，因此，也最具智慧。你翻开仙史看看，上古天神里，谁比女娲娘娘更具美态？你别看有些神仙一副看不起凡人的样子，实际上呀，他们最羡慕凡人了，毕竟凡人才是女娲娘娘的儿女。”

　　那小仙子忆起刚刚学习过的仙史，里头描述着一个青衣天女魃，据说也是一代风华美人，只是蚩尤一战以后，便变成了一个秃头的怪物，咂舌遗憾道：“比女娲娘娘更具美态的天神我说不来，倒是知道另一个美人，想必仙子也是知道天女魃的，最后她竟落得这般田地，令人生憾。”

　　前些时日旱魃私下凡间的事情并没有在天界流传，而是被邝露压了下来，旱魃不受控的事情一旦传扬，势必会让天界众人人心惶惶，因此这个小仙子并不知道邝露不久前才和这位史书中的上神有所交锋。

　　只是，天女魃尽管使尽了全部神力，又怎么会变成一个姿态丑陋的怪物？当时战乱，天神们大多没有多想，只有对天女魃暗含情意的应龙上神不再关注她，甚至流连在与旱魃所在地相反的南方。等一切尘埃落定，上古天神们纷纷陨落回归天地之间，可旱魃上神依旧健在，后世之神才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天女魃只怕早被人夺舍了，也因此才在凡间留下了许多恶名。

　　道德天尊将旱魃收押在玲珑宝塔之中，也是有这层考量，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私自逃下界，润玉醒后不久，道德天尊便寻来将一切缘由道来，邝露为之震惊了许久。只是这事却不能说给旁人听，因此邝露随意应付了她几句，便将她打发走了。

　　再回到太巳仙府，魇兽正叼着一根灵线站在府门口等着她回来。邝露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露出不真心的微笑：“魇兽，是陛下派你来的？”

　　魇兽喷出一口鼻息，欢快的点着头，还不断抬着嘴巴想把已经湿漉漉的灵线递给她。邝露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知道最后的结果，终于来了。

　　随着灵线越变越短，熟悉的璇玑宫出现在了邝露眼前。自从润玉入驻天宫，璇玑宫就一直闲置着，也一直没有任命新的夜神，只是布星守夜的职责自然而然的落在了邝露的身上，这璇玑宫，还真是久违了。

　　手中的灵线忽然变成一道白光在邝露周身绕了一圈，待它消散，邝露低头一看，自己已经换上了一身天兵的盔甲，仿佛回到了几千年前，她鼓起勇气假扮天兵向夜神殿下投诚的那天。

　　“邝露，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时，说了些什么？”润玉的声音传了出来，“今日，我们来重现一下当日的情景可好？”

　　紧闭的殿门忽然打开，一条白玉走廊直直的通向了矮矮的书桌，其后的白衣公子双手执卷，目不转睛。

　　在原地多逗留了一阵，邝露轻笑着摇了摇头，装作步履匆匆的样子小跑到他眼前，双手握拳道：“天兵邝露，向夜神报到！”

　　“你可是走错了地方？”

　　邝露故作不解，慢悠悠的看了看四周：“夜神殿下，璇玑宫，没错啊。”

　　白衣公子放下书卷，探究的看了她一眼，才说道：“我璇玑宫增兵一向只是走个过场，你在我这里并无用武之地。你若想立战功，还是去火神那边试试吧。”

　　“邝露，只想跟随夜神殿下，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白衣公子眼神锐利的盯着她：“跟着我无仗可打。”

　　她便笑起来，好像正中下怀：“好呀，反正我不擅长打仗。”

　　“我璇玑宫人少活多，恐怕这洒扫、磨墨、端茶倒水、也要一并担待。”

　　“我都会做！”

　　“我披星挂月夜里当值，你来的话，可是要跟着我一起守夜？”

　　“我可以的！”

　　“我人脾气不好，容易发火。”

　　“呵，殿下可是说笑了。在天界，夜神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他见百般为难皆吓不退她，带着些许坏笑拿出致命一击：“我平日里钻研邪门禁术，有时候会走火入魔，偶尔打伤人也是有的。”见她终于不语，得意的在心中冷哼：哼，这回，我看你还不走。熟料她竟说：“殿下，殿下可否，教教我呢？”她又笑起来，带这些小心翼翼的顽劣，终让他哑口无言。

　　记忆中的种种已是过往，润玉收敛起方才伪装的惊讶模样，故作思索一阵，才说：“我璇玑宫倒是不缺天兵，缺些别的。”

　　邝露不知他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讷讷的回了一句：“璇玑宫如此冷清，没有一丝人气，怎会不缺天兵？”

　　“我璇玑宫虽然冷清，但是亦有温情，不常显露与旁人罢了，倒是缺些什么，这位仙子不曾好奇吗？”他暗自诱导。

　　邝露果然顺着他的话头问：“璇玑宫里缺些什么，邝露不知，还请夜神殿下赐教。”

　　“我看你容颜上乘，品性俱佳，倒是与润玉所缺之物相契合，既然你诚心追随，我便做主更换一下你的职位，你道如何？”

　　“更换我的职位？”邝露压下心中悲戚，问他：“陛下这是何意？”

　　润玉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柔声道：“我宫里还缺个女主人，等你来，等了许久了。”

　　邝露头脑一片空白，待回过神来，便下意识躲开他忽然表露的真心，道：“陛下年岁日渐增长，多年来后位空悬，想必各路仙家都上过折子说过此事，邝露身份上与陛下勉强匹配，倒也是能堵住悠悠众口。只是邝露已经与彦佑定下婚约……”

　　那些漫无目的的话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所有强装的狠心在他的拥抱前分崩离析，也许是在做梦，她在他怀中哭了出来：“陛下，邝露惶恐。”

　　再多安抚都比不过趴在他胸前听他如雷般的心跳来的有效，他亲吻着她的发丝，带着失而复得的后怕感，你可知，我又有多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