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婠婳书摘

他说他理解这感觉,说他拍过一个片子,白血病人晚期的治疗,要把身上的血全抽出来,再换成新的。我血已流光,呲出一个纸一样苍白的假笑看着他。

上楼的时候我深呼吸;下楼的时候我深呼吸。我看着电梯工,她松松垮垮地坐着,闲来无事,瞪着墙,永远永远。我强烈的羡慕她。

浅青色黎明,风把天刮净了,几颗小银星星,弯刀一样的月亮,斜钉在天上。

白岩松有天安慰我:“人们声称的最美好的岁月其实都是最痛苦的,只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才那么幸福。”

但在那天晚上,我站在水龙头下,开着冷水,水流过皮肤,一下浮出颤栗的粗颗粒涂上洗面奶,把脸上擦得都是泡沫,突然觉得是死神在摸着我的脸。我一下子睁大眼睛,血管在颈上嘣嘣的跳。我摸着血管,这就是最原始的东西。活着就是活着。在所有灾难中这个温热的跳动就是活着。

从医院出来,五月玫瑰色的晚霞里,看着湿黑的老榆树心想树,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晚上用小音箱听钢琴,这东西怎么能这么好听呢?走在路上对破烂的房子都多看两眼。

干完活,无处可去,我们几个到北海坐着,架鸟的、下棋钓鱼的、踢毽子的、吃爆肚的……都没了,四下无人,大湖荒凉,热闹的市井之地难得闻到这青腥野蛮的潮气。远远听见琴声,顺声望,只一位穿蓝布衫的老人,坐在斑驳剥落的朱红亭子里,膝上一块灰布,对着湖拉胡琴,琴里有千灾万劫里的一点从容。我们听了很久,一直到暮色四合。

“是,”我说,“但痛苦也是一种清洗,是对牺牲的人的告慰。”

出来后,车开在二环上,满天乌黑的云压着城,暴雨马上就要下来,一车的人谁也不说话。

临走的时候,她坐在床上叠幸运星,说装满一种瓶子妈妈就回来了。我在黯淡的光线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她叠,大圆口玻璃瓶里面已经装了三分之一,她叠的很慢,叠完一个不是扔进去,而是把手放进罐子里,把这一粒小心的搁在最上层。

我做的节目播出后,有同行说:“你们在制造恐慌。”当时我身边坐着时任《财经》杂志主编的胡舒立,她说:“比恐慌更可怕的是轻慢。”

如果当时有人看到这一幕,可能会认为我疯了,因为那根本不算舞蹈,那只是人的身体在极度紧张后的随意屈张,音乐就像是谁站在万仞之上,在风暴中厉喊。

我闭着眼睛张着手脚,胡乱旋转,受过伤上的左脚踝磕在桌腿上,疼像刀一样插进来。人在那种快意的痛苦中毛发直竖,电子阅历失真的人生,像在金属上凶狠的瓜子,绳索突然全都崩断了,我睁开眼,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兽,久久的凝视着这个新的世界。

数月之后,我接到一封信,很短,“还记得七二一医院吗?”

我马马虎虎的往下看。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大街上寻找你的眼睛。”

我一下坐直了。

“有一次我认为一个女孩是你,非常冒昧的拉住她问:‘是你吗?’对方很惊慌,直到在电视上看见你,我才知道你是谁,原来你是个有名的记者。”

他在最后说:“你会觉得好笑吗?我曾以为你会是我的另外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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