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解除

“这是谁？”

埃米尔指着换下全家福的那幅油画，上面是一个裸露上半身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躺在柔软的丝绸上，画面朦胧一片，女人丰腴的身材却丝毫不加掩饰。

“她不是谁，她只是画上的人。”艾达忙着更换新的桌布和装饰，随口回答道。

“她为什么不穿衣服？”埃米尔凑近了看，确实是之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虽然看得出来长相不错，但埃米尔觉得她没有艾达好看。

“因为……”艾达突然卡住，她不知道埃米尔能不能领会艺术的含义，但直白地解释又不太文雅，艾达像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解释生理知识的父母一样，对这个问题选择了避之不谈。

“可能她热吧，好了，埃米尔，快来看看这个花瓶放这里怎么样？我买了水仙花和玫瑰，你喜欢哪个？”

埃米尔听话地走了过去，“我喜欢玫瑰。”

“那好吧。”艾达将几支玫瑰插进花瓶，透明的玻璃上是玫瑰鲜红的花瓣，埃米尔突然觉得有点脸红，画上的女人，艳丽的玫瑰和艾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联想起艾达，但艾达在他心中确实是漂亮的，甚至堪称美艳，她喜欢把头发梳起来，这样方便工作，但是埃米尔喜欢她黑色的头发垂下来的样子，像海里的波浪一样，艾达一定是这世上最美丽的人，埃米尔想。

因为家里有个埃米尔，艾达从来都没有请过佣人，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打理，但名声越来越大的同时，她待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这让埃米尔没来由的担心和忧虑，这消耗了他大量的时间，好在他还算有事可做。

不知道为什么，自那天过后他身上的束缚开始渐渐消退，他在艾达不在的时间里小心翼翼尝试着冲破那层阻碍。

又是一个深夜，艾达驾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埃米尔老远看见一抹亮光转进路口，以往每次听见汽车的引擎声埃米尔都会停下尝试的脚步，悄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想着之后能给她一个惊喜。

今天他早早听到熟悉的刹车声，但等了半天也没有看见艾达开门进来，他不安地打开门往车库的方向看去，却隐隐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原地，而驾驶座的人却不是艾达，而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他紧张地冲出去，却依然被无形的力量拦住，再踏不出去半步。

然而那辆车在一阵响动之后立刻恢复了平静，引擎重新发动，熟练地倒车之后开了出去。

“艾达！”

埃米尔却帮不上一点儿忙，他祈祷是自己看错了，那说不定不是艾达的车，可是当它驶过门口的时候，埃米尔却清楚地看见艾达被挟持着坐在后座，眼睛蒙上一块黑布……

“艾达！艾达！”

埃米尔终于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了，他眼睁睁看着艾达被人绑架，可自己却被困在原地，他再一次尝试突破阻碍，可却被狠狠地弹飞在了地上，少年的身体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了眼前，他内心熟悉的愤恨再次涌上来，那些多年前的画面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闪回。

血迹斑斑的门板，伤痕累累的尸体，昏暗房间里哭泣的弟弟……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人不人鬼不鬼地存在？

他想起那个午夜，年迈的弟弟打开门，将一个快要冻僵的女人拖了进来，他忙着烧水点壁炉，自己蹲在她身边好奇地看，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每一寸骨骼都开始吱嘎作响，埃米尔与那困住他的恶魔搏斗，脚底仿佛踩在烧红的炭上，刺骨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传遍全身，他坚决不肯挪动一步，他从未这样急切地想要摆脱这里，从门口到院子的不到十米距离，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夜风冷飕飕地吹来，明天又要降温了，冬天即将来临……

遥远的异国却仍然酷热，医院里昏黄的灯光下，飞蛾蚊虫争先恐后地奔赴，安静的护士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

脚步声在夜晚的长廊上格外响亮，等到护士赶到的时候，病床上枯瘦的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陪护的女人为她的父亲哭泣，护士领来医生确认他的死亡，在签下字的一刻，77岁的肖恩.琼斯确认离世。

那个半吊子女巫也许想不到，她误打误撞的一次仪式竟然持续了六十多年，直到契约一方离世，那个笼罩在老旧房子外看不见的枷锁才缓缓打开……

“唔……”再一次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时，埃米尔已经不知道尝试了多久，久到身上的伤重重叠叠开始麻木，他仍然记得要离开这里，去救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