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也会有温度吗?”
那时候,那个金发的女孩是这样问阿蒙的。
厚重的梨花木门轻轻打开,身穿黑色绅士礼服的年轻人从阴影中走进房间。他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右眼戴着单片眼镜,目光深邃。与这边的黑暗阴沉相对的是房间那头坐在落地窗前榻椅上的女人。
温暖的阳光璀璨柔和地洒在她那头淡金色的卷发上,仿佛是光芒的延伸。仅仅是一个背影就给人无限遐想,仿佛童话尽头的美好结局,公主等待着王子的亲吻。
可惜,他并不是王子。年轻人微笑着,轻轻走近到女人的身侧。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低声轻喃,语调温和。
“是春天来了。”金发的女人回头亲吻他的面颊,脸上洋溢着动人的笑来。
他有些满意地在她身侧坐下:“在看书?”
女人点点头,将书凑近了一些男人。她的眼睛是如婴儿一般的海蓝色,温情又烂漫,在阳光的倾注下如同最名贵的宝石。或者她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宝石。然而这一枚宝石,受他所珍藏,是属于他一人的珍宝。
“孩子们给我带来了一本童话书,讲述的是仁慈的神明拯救战火灾难下人间的故事。”她任由男人揽着她,轻轻靠在他身上。
“你看入了迷,一定很有趣,对吗?”他仿佛在看一件珍爱的名贵品般,揉了揉女人的头。
“阿蒙,神明也会有温度吗?”女人轻声开口。
手顿在那里,被叫做阿蒙的男人眸中酝酿了不知名的情绪,晦涩难懂。可女人好似只是随口问出的话般,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肩上。阿蒙想去看她海蓝色的眼眸,可女人合着眼,只能看到阳光洒在那张明润如玉石般的脸上,细密的眼睫如同蝴蝶般微微清颤。
时光如流水,当年被他随意收留的女孩,渐渐长成了明媚动人的女人。渡鸦为她衔来宝石,园丁赠与她庄园里晨曦盛开时最艳丽的红玫瑰与白山茶,吟游的诗人被邀请为她编写最华美绮丽的诗篇赞颂,仆人们用追随的目光表达了自己的迷恋。
这一切美好得仿佛春之幻象。这一切是否只是春之幻象?
在书中的这一页,有人用墨水在上面写下这样一行字。阿蒙面无表情地看着书页上那行娟秀的小字,单片的眼睛在烛火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乌黑的渡鸦从窗台前飞进,停落在桌上。诡异地看着阴暗房间里的阿蒙。
他合上书,默默走到窗前,野花烂漫,一派旖旎。最美的女孩迎着盛大的春光在水池边与孩子们嬉戏。刹那的顾盼回眸也令众生沦陷,她是永远善良真纯的,看不出曾经受过战火的洗礼与硝烟的浸染,她永远美好永远被神明宠爱。
“你把她养得很好。”红发的造访者露出戏谑的笑容。“天生钟爱恶作剧的亵渎者也会有为某人从一而终心向光明吗?“
阿蒙目光深邃。“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不过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是吗?
春去夏来,秋收冬藏。娇贵的玫瑰是捱不过岁末隆冬的侵袭的。就如同一切盛大的故事都是以悲剧收篇的。所谓悲剧,不过是过去之事不可追,亡人之思剪不断,煎熬岁月不可消磨罢了。这是万古之愁,绵绵无绝期。
沉寂已久的大门被重新打开,旧日的神话落幕,诡秘的争端最后以亵渎之神的失败拉下帷幕。愚者沉眠,亵渎者本体陨落重新成为时天使。末日的光在重生时忽然很想要去见她。
房间里是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如受桎梏般艰难。没有了金色的阳光,落地窗折射的是月的银辉。不再温暖,不再明媚,不再有生气的——死一般的寂静。落地窗下黑色的棺木敞开着,女人静美地躺在那里,她仍如玉石一般明净,苍白。铺满的玫瑰也不能为她染上半分浓烈,她如同在与发间那朵白山茶争比谁更肃穆。
“花是春天先行的芬芳。”
阿蒙喉结滑动,未开口却先想到了那时她说的话。然后是死寂,长久的死寂,如同眸中沉寂的月光与天光一般,长久永沦。
“冬天过了,就是春天了。”他轻轻挽起女人的手,指尖冰凉的触感传递给他。“春天要来了,花开的春天,有阳光的春天。”但是没有你的春天。
“神明也有温度吗?”
“有啊,神明也有温度,神明刚诞生的时候也只是个孩子,神明也曾是个缺爱的小孩啊。”枯萎的花朵来年还会盛开在枝头,但是亡人的灵魂已永远沉眠。神明救不了任何人,即使是他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