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插花争执（1）

知否：松兰传

随着这一次倒春寒的结束，天逐渐又暖和了过来，连着花都开了不少。只是松兰今年格外耐不住热，热一点便要将衣服换轻薄

松兰今日穿了麦秆黄的抹胸上绣着同色的竹子，柔蓝色的衬衣和十样锦色的下裙均滚了萱草纹，后套了一件八成新的棠梨色长衫

今日刚一踏进上课的跨院松兰就闻到了隐隐的花香，往里一走发现果然四个桌案上均摆着一把早上刚摘下来的花，花瓣上还落了不是露水

盛松兰四姐姐好

四姐姐一向是她们几个中来的最早的，五姐姐和六姐姐贪睡，断不会来的如此早，如今这个时间到，便只有她们二人

盛墨兰七妹妹早

两姐妹客客气气的问好后便在各自的位置准备起今天的课，她们这对姐妹一向是生疏的，女使们虽各司其职的忙碌着，但也不免冷清

碧竹姑娘，你最近睡得都不太好，如今还能瞌睡一会儿，不如趴在桌案上，睡一刻，嬷嬷来以前我叫你

服侍松兰坐下后，碧竹这才问到，松兰把扇子交给碧竹，开口回绝了

盛松兰不了，我最近一睡醒就再也睡不着了，晚上再说吧

松兰最近的倦怠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前一日她按习惯去祖母处点茶，顺便向孔嬷嬷偷师，就连孔嬷嬷也难得打趣人说-小小丫头，也被心事所烦成如此霜打模样?

可只有坐到祖母院子里，她才有了惭愧，她明明和祖母说好的，自己会疏远徐易州，如今却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要主动招惹

碧竹那今晚安神汤还喝吗?

若是喝就要早早通报小厨房备下，只是松兰也知自己是因最近思虑太多才如此，况且断断续续喝安神汤已有半月了，大娘子都要请大夫来给自己诊脉了也不怎么见效，不如断了

盛松兰不必了，告诉厨房最近菜色清淡些就好

盛松兰腌菜也少来一些吧

吩咐完，松兰就从碧竹手里接过一本书看着，也是前两天从二哥哥那里顺来的，记录的都是些无名氏写的诗词，她看着有几篇写的不错，就拿来看了

松兰倒也不担心如此光明正大的读书有什么，这书叫杂文录，四姐姐向来自视清高，最是看不起读杂书的人了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松兰这书读了不到两篇就见五姐姐和六姐姐也相继走了进来，几个姐妹相互问好，又随口唠了几句闲话，就见孔嬷嬷的身影在回廊处出现，身后坠着两个女使，缓缓走来，几个姑娘也赶忙站起行礼

盛墨兰孔嬷嬷安好

盛如兰孔嬷嬷安好

盛明兰孔嬷嬷安好

盛松兰孔嬷嬷安好

走到桌案前，孔嬷嬷对着四个姑娘面露微笑，开口道

孔嬷嬷几位姑娘请坐

待大家全部落定，孔嬷嬷便用自己平稳的语调温声开口

孔嬷嬷插花是门极雅致高深的学问，我在宫里当差几十年，也不过是略知皮毛，只能做三位姑娘的引路人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孔嬷嬷眼波一转，对着四个姑娘看了个来回后，开口继续说道

孔嬷嬷若说这插花，韩国公府的海大娘子堪称汴京一绝，几位姑娘今后若有机会一观，也是幸运

江宁海家教导女儿上一向有自己的门道，海大娘子的插花也是跟着海家女学学出来的，孔嬷嬷曾看过未出嫁时的海大娘子入宫参加雅集，一手插花技艺，许多当年的老嬷嬷都比不了，只是近年鲜少出手了

孔嬷嬷插花讲究外师造化、内发心源，不但要美，更要有趣。

一边的如兰在嬷嬷讲话期间拿起了一只粉红色的花，拿在手里玩了几下便又放了回去继续听孔嬷嬷讲话

孔嬷嬷若还能说出几番哲理来，那便是化境了，这其中的高奥深妙得姑娘自己去融会领悟

孔嬷嬷你们先自己做做看

几个姑娘动手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花枝，又将这些花枝修剪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不久后，这些花枝就依照几个姑娘自己不断琢磨出的花型逐步插放在一宽口花器中

松兰是几个姐妹里最后一个开始动手的，她对花草实则了解不多，先是选了三枝海芋花作为主要花材在花器中高低错落的摆放

随后又选了文竹等其他花材横向摆放，形成前后遮掩交叠的关系，这样摆看着是美，却又显得有些许美中不足，更不要说要参透什么哲理了

松兰几次修改，却也没什么成效，如今正拿着一枝散尾葵不断比划

孔嬷嬷这花型倒是窈窕婀娜，配色欠缺了些

孔嬷嬷走到四姐姐面前对着已经成型的作品做出了点评，旁边的五姐姐不断的向孔嬷嬷处张望，对于插花这事也是惘然无措

盛墨兰请嬷嬷指点

松兰这边端详一番后还是决定先修剪一番再插上一试，于是又动了起来

孔嬷嬷配色讲究或浓烈、或淡雅、或冷、或暖、或二色互补、或一君一臣。

孔嬷嬷姑娘这些花，毫无引人注目之处

前一句是这插花的要领，后一句则是四姐姐的问题。孔嬷嬷说着，摸了一下四姐姐作品上的一枝文竹，松兰修剪完那枝散尾葵，也忍不住打量起眼前作品的配色

孔嬷嬷淡是淡了，却淡中无雅

一边另外两位姐姐也因着孔嬷嬷的话开始重新端详眼前的插花作品，四姐姐则举起一枝鲜红的花

盛墨兰那这一枝呢?

孔嬷嬷这一枝够艳，但是有些刺眼，姑娘再斟酌斟酌

六姐姐拿着一粉一白两枝花相看着，因四姐姐五姐姐位置临近，实在没什么想法的五姐姐也忍不住开口询问

盛如兰嬷嬷

盛墨兰嬷嬷，要不我换上这几枝如何?

孔嬷嬷身子刚刚转向如兰，可这时候墨兰却突然叫住孔嬷嬷

孔嬷嬷你这些花已经很偏素了，再换上这绛紫色，岂不更冷更素了?

松兰端详了一番后觉得目前配色暂不需更改，于是又开始揣摩起散尾葵的摆放，听着那边的动静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自己的动作，四姐姐如今这番举动怀着什么心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盛如兰嬷嬷

见孔嬷嬷说完，五姐姐再次抬头想要询问孔嬷嬷，四姐姐则在这个时候和五姐姐一同开口

盛墨兰嬷嬷你看这枝绯红的怎么样?

盛墨兰颜色鲜艳又夺目

墨兰的举动让如兰面色一变，顿时不爽了起来，孔嬷嬷则转向墨兰，继续指导

孔嬷嬷要我选那，我就选这两枝明黄的

孔嬷嬷你试试看，放到这个位置

说着，孔嬷嬷还亲自指了指位置，松兰将散尾葵放到相对合适的位置后，对一边的场景也忍不住侧目了

孔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断不是连这点弯弯绕绕都看不明白的人，一味回应墨兰而忽略如兰无异会加剧两姐妹之间的不满。

盛墨兰果然是点睛一样的呢，孔嬷嬷

如兰已然要气的将手里的花都摔到桌案上了，墨兰则还在继续开口

盛墨兰这明黄的一配，整个花瓶里的花都活起来了，又不失素雅，我怎么没想到呢

孔嬷嬷姑娘不要着急

孔嬷嬷姑娘刚学就能略知一二，已经是很不错了

随意拿起一枝花，又拿起剪子修剪了两下，松兰好像是明白了什么，既然是个聪慧的人，那现在这么做便是故意的

就如松兰现在手里的那枝花一样，下面根茎有问题虽留不得，可不能只剪去坏掉的部分，而是要多剪一部分，于是松兰就直接对着这枝花根茎中间剪断了

这边，如兰刚一抬手，再欲叫住孔嬷嬷，可不等开口就被墨兰打断

盛墨兰那嬷嬷就速速跟我们说说，于衣服如何配，于人物性情怎么配吧

这下如兰真的气狠了，也不在乎孔嬷嬷在不在，直接将花枝摔到了桌上

孔嬷嬷我今日已经说了许多话了，喉咙有些干燥，我得回屋去，喝点润润肺的

孔嬷嬷说着，已经渐渐向外走去，府中随行侍奉孔嬷嬷的女使也赶忙起身跟上

孔嬷嬷姑娘们再自己研究斟酌吧

眼看孔嬷嬷要走，几个姑娘赶忙起身要行礼，孔嬷嬷则拦住了几个姑娘

孔嬷嬷不必行礼了，老身去去就回

盛如兰嬷嬷慢走

盛松兰孔嬷嬷慢走

盛墨兰孔嬷嬷慢走

盛明兰嬷嬷慢走

孔嬷嬷看似走了出去，却并没回屋，而是绕着屋子一小圈，停在了一个顶柱后面，这地方看不见身影，也容易听见屋内的动静

眼见着孔嬷嬷走出去，五姐姐气的趴在了桌子上，松兰看似端详应如何插花，实则已经琢磨起了孔嬷嬷的心思，这一次是要扬汤止沸了

松兰面色不显，只一边修剪某只桃花多余的花枝一边等着五姐姐发作，如她所想，五姐姐也的确忍不了多久，看着如今气定神闲插花的墨兰再也忍不住了

盛如兰四姐姐，你可真卖力啊

如兰的一嗓子让松兰和明兰都忍不住侧目看了过去，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

盛如兰对女红针织并不钻研，反倒对这些焚香插花，侯门望族喜欢的东西这般用心，好像以后一定能用的上似的

看着如兰如此生气，墨兰倒也气定神闲，如今手里的花已经换成了一枝明黄色的

盛墨兰孔嬷嬷说了，这些虽不打紧，宁可学着不用也不能不会，遭人笑话

盛墨兰我生来愚笨，又不想以后丢了家里脸面，不懂的地方，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一定愚笨吗?松兰看来不一定，只是若仔细推敲六姐姐为人，却也并不是一个多么会变通的人，实则也不大有主心骨，这一点和三哥哥是一样的

盛如兰四姐姐既知道自己愚笨，就应该识相些，别一天到晚的缠着孔嬷嬷

盛如兰难道你看不出来，人家老人家根本就不愿意搭理你，所以才谎称回去喝药，就是要为了躲开你的

最近倒春寒惹了五姐姐风寒，因此说话声音也闷。刚刚那几句话一出口让人看出了五姐姐的娇蛮，四姐姐也面色不虞了

盛墨兰我哪里缠着孔嬷嬷了！

盛墨兰不过是父亲吩咐我，要跟着孔嬷嬷好好学，他回头要一一考我的，我不敢不从

盛墨兰不懂的地方，我多问几句怎么了

四姐姐这话不一定有假，可故意掐尖冒头，不让底下妹妹求教却一定是真。松兰还在默不作声，手里还拿着那枝桃花，父亲，说来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面对面说上一句话了?半年总是有的了

盛如兰你别老拿父亲来压我，孔嬷嬷是祖母特意为我跟六妹妹和七妹妹请来的，我们三个才是她正经的学生呢

盛如兰你，你就是强塞过来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真真是学了那些下作的手段，看到别人好的东西就抢，抢到手了还装委屈

这下，六姐姐也忍不住和后边的小桃对视一眼，松兰也放下手中的花，和六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五姐姐和四姐姐总是让松兰想起大娘子和林小娘，女儿的行为举止总是随母亲多一些的。就连今日五姐姐的话，都和大娘子说出来的一样，直戳着四姐姐的心窝子，四姐姐顿时委屈了起来

盛墨兰五妹妹说的是什么话呀，什么下作手段，什么抢别人的

四姐姐是个自命不凡的人，心里对自己庶出的身份也多有不满，因此她会争。面皮薄，心气高，凡是又略带死板，因此注定争不赢

盛墨兰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你们学得我学不得！不过欺负我是庶出

盛墨兰好好好，我本就是个多余的，何苦生在这个世界上碍别人眼睛，我死了算了！

四姐姐甩掉手里的花，趴在桌案上哭了起来。这也和林小娘如出一辙，无论对错，遇事先哭，总是要柔弱一番，把自己摆在好似软弱可欺的一方

松兰不想这事闹得太大，难得的凑了过去，蹲在四姐姐边上，总是要把人先安慰一番，安稳下来再说，于是手缓缓搭上四姐姐的手臂

盛松兰四姐姐，五姐姐一向心直口快，话可能有些重了

盛松兰咱们四个都是爹爹的女儿，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高低贵贱，父亲一向是疼爱姐姐你的

盛松兰在这里争执嫡出庶出，即伤家里姐妹和气，也伤父亲的心不是?

说完，松兰还对着一边腻烦了四姐姐哭声的五姐姐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再火上浇油，毕竟她可不信孔嬷嬷是回屋喝药。

盛如兰又哭！又哭！又哭！

只是五姐姐此时显然也是气上心头，行事上更加每个把门的

盛如兰回回遇到事你都号丧似的，又装相，你怎么没回哭的都跟死了亲娘似的啊

盛如兰上回明明是你害我，却在父亲面前装哭，害得父亲责罚了我，这回你又要弄哪一出

五姐姐为着上回的事心中更加恼火，松兰眼见着五姐姐越说越激动，赶忙轻声唤了一声

盛松兰五姐姐，别说了

可是五姐姐俨然是听不进去了

盛如兰你是不是就想让嬷嬷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你，又要让父亲责罚我！

四姐姐如今眼见着如兰的话刻薄，于是故意哭的更加大声了

盛如兰哎！

松兰回头和六姐姐对视一眼后，六姐姐也走了过来，蹲下安慰

盛明兰四姐姐，你别哭了

盛明兰五姐姐，你也少说几句，待会儿让嬷嬷听到了，以为咱们盛家的女儿没有家教呢

说着，墨兰把脸往明兰反方向一转，继续嚎哭起来

盛明兰四姐姐，孔嬷嬷又不是一直在咱们家里待着，到了日子她就走了，你是想多学一点呢，还是想少学一点呢

六姐姐的话一说完，四姐姐便从嚎哭改为啜泣。见自己的话有效，明兰也将话赶紧接上

盛明兰为了斗气，耽误了学习，得不偿失啊

见六姐姐说完，一边的松兰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盛松兰是啊，况且父亲将姐姐视作掌上明珠，怎么觉得姐姐碍眼，四姐姐别伤心了

如兰斜眼打量着墨兰，对着两个正在规劝的妹妹开口

盛如兰好了，你们别劝她了

盛如兰学与不学有什么要紧，大姐姐嫁的是伯爵府，难不成人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吗?

盛如兰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如兰现在的话是句句捅着墨兰的心窝子，林栖阁痴心妄想，想让女儿嫁入侯门望族不假，看不清道理一心想要嫁入富贵窝过安逸日子也不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枉顾人伦松兰更是比谁都清楚

只是这些心里清楚就好了，若说出来只会让对方急眼

因此，五姐姐的话一说完，四姐姐一下子就哭着站了起来，刚刚一边劝慰的松兰和六姐姐也赶忙站起来

盛墨兰你们不过瞧着我是个庶出的，左一句右一句地拿言语来糟践我

庶出，嫡庶的差距是墨兰心里的刺，可在座的除了五姐姐是正经大娘子生的孩子，谁不是小娘肚子里出来的呢

盛墨兰好好好，我知道我是个多余的，我…我不活了还行不行！

盛墨兰让我一头撞死算了！

眼见着四姐姐就要往屋子里的柱子上冲，虽知道四姐姐不会真的撞上去，但此时哪里顾得了那么多，于是松兰赶忙拉了一下

相差三岁的女孩之间在力气上还存在差距，四姐姐使劲挣脱一下，松兰的左胳膊一拉，就抻着了，一瞬间一股疼痛的感觉就从臂膀传到脑子，让松兰脑子炸开了花

六姐姐、松兰再加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女使赶忙拦着墨兰，只是一再拉扯只会让手臂更疼，人多也不免碰撞，倒给松兰疼的激出了一层冷汗

盛墨兰你们松手呀！

屋子里现在乱成一团，一边如兰看着这个架势也忍不住站了起来

盛明兰五姐姐，你快来帮忙呀

盛墨兰让我一头撞死算了

看着眼前的混乱，如兰却再一次火上浇油

盛如兰你们别管她！她才舍不得死呢！

屋内混乱还在继续，因胳膊太痛，松兰想拦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松兰差点被绊倒，孔嬷嬷才再次出现

可松兰知道，这一场闹剧，还远不到结束的时候，这才刚刚开始

孔嬷嬷为了让姑娘们引以为戒，每位姑娘五十遍香约，抄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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