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皎若跟那笙带着一个女娃跑着，忽然，她好像听到一阵呼喊，急急停住脚步，张望着声音由何而来。

那笙看她诡异的停了，询问：“皎若，怎么了？”

“那笙，你先带着晶晶走，我有事，等会儿跟你们汇合。”皎若能感觉得到，声音越来越急切了，那样绝望的哭喊、无助，都让她觉得难受。

“啊？”还未等那笙反应，皎若就顺着声音跑了，她一跺脚，“那你、快回来啊！”有皎若在，她尚且能面对一切，可她不在，就只能靠自己了。

“知道了！”皎若一面回答着，一面赶着去声源处。

她不知为何感觉如此强烈，就觉得这呼喊很熟悉，仿佛是唤醒了她体内的血脉一样，隔着历史长河再次奔涌而来。

她一路狂奔，不知跑到何处，只觉离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终于，她看见前方的人，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瞳孔睁大，“卓君娘娘！”

被唤作卓君娘娘的鲛人，她蓝发碧眼，人首鱼尾，绝美极了。卓君立在河面上，眉眼温柔，周围跃着鱼儿，她招手，“皎若，过来。”

已有一年未曾听到这么温暖的呼唤，皎若不知为何鼻头一酸，跌跌撞撞的跑到卓君面前，行了雪族的礼仪，不过那礼仪，却是鲛人所行使的。“卓君娘娘……”

她的声线，染了几分哭腔，卓君移到她面前，将她扶起来，“孩子，能跟我说说你这一年的经历吗？”卓君怜爱的摸了摸皎若的发顶。

“您……您不怪我偷跑出来吗？”皎若眨了眨眼睛，想把眼泪化开。她敬之爱之的卓君娘娘，无论多少年，还是这样的温和可亲。

卓君微笑着，将她拥入怀里，“不怪，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不知道你吗。”

“嗯……”她回抱住卓君，这个护了她几十年的胜似母亲的女子。

如此，她们二人在河边席地而坐，卓君握着皎若的手，皎若靠在卓君肩上，看起来，二人倒真像一对母女。

皎若缓缓讲起了她这一路遇到的奇人异事和风景，从中州的美食讲到云荒的人和事，时间过得漫长，仿佛从最初的一拜天地，到最后的一谢天地，好似当年，树下萦绕两只蝴蝶，一只蝴蝶说：梁兄，别来无恙？

忽然，她谈到了炎汐，声音不自觉的弱了下去，少女的面颊在漆黑的夜晚泛起了淡粉，月光皎洁，似是被看见女子脸上的一抹红，竟也害羞起来，扯了多云将自己遮住。

卓君看出她的异常，莞尔，“你喜欢那个鲛人炎汐。”

“嗯……”皎若声音更小了，断断续续的说着，言语又带着窃喜之色，“刚开始，是我救的他，炎汐以为我是沧流帝国派来的，两次想拉我下水。跟他经历了很多事，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靠的人，虽然话少，但很沉稳，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我跟他在相处中，竟发现我早已心悦他。”

“阿若啊，”轻声的呼唤，将她从回想的思绪拉回来，随后一震。她已好久，没听过卓君娘娘唤她阿若了，上一次这样唤她，还是她记事的时候。“炎汐是鲛人，将来终归要回到蓝天碧海下，你要如何与他厮守终生？”

“娘娘，我发现我能在水下跟鱼儿一样呼吸，不会有溺水的感觉，况且我寿命长，能和炎汐一直在一起吧。”皎若信誓旦旦的说着。

“你就没发现，为什么你也能在水里呼吸吗？”卓君一阵叹气，她蠢得时候也是够蠢的。未等皎若问为什么，卓君便道出了她心中疑惑的答案，“因为，你也是鲛人。”

“什么？！”皎若不可置信，一股脑站起身，“我……也是鲛人？”

卓君娘娘自顾的站在水里，眼神却望着远方，许久，才转头来，“嗯，不只是你，雪族的人也都是鲛人。我是海国的大祭司，鲛人祭祀等一切秘密之事都由历代大祭司掌握，当年海国被灭，鲛人沦为空桑人的奴隶，我奉旨海皇命令，带领大部分鲛人去往北方，向巫山祈愿。”

“代价就是，鲛人的寿命与人类相齐，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六感不通，需大祭司的庇佑才能得以存活，大祭司——也就是后来的巫山圣女，我庇佑了族人千余年，忠贞不渝，感动上苍，飞升成仙。”

“但，我若羽化为神，雪族便失去庇佑，会在漫天的冰雪里寒冷至死。我本打算放弃飞仙，可看到你，千百年来唯一身有药血的鲛人。所以我便以我七成法力为引，注入到你体内，与你体内的药血相互中和，慢慢地转化为你的力量。”

“如今我与巫山神殿，早已息息相关、密不可分，纵使鲛人重回碧落海，我亦不能回去。阿若，在北地的鲛人，可要靠你来引领他们归家了。”

她是傻，但也隐隐约约觉察到，她不是人类。她咬着下唇，放开，“卓君娘娘，那我该怎么做？”她对卓君娘娘深信不疑，相信她不会编这么宽宏的谎话骗她，她要承担的责任，定不会逃脱。

“你早已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是么？”卓君笑着，指了指她的心，“我故意封去典籍记载的鲛人一事，特意将你变成一个人类的模样，就希望你能自己接触了解。现在，也到了解除封印的时候。”

“娘娘，我真的能胜任吗？”这份责任太过重大，她不知，她真的能否受得起。

“你能的，你定能。”卓君微笑着，抬指，在她眉心一点。

霎时间，指尖与眉心接触，迸发出一道强烈的光芒，耀眼的光柱笼罩了皎若周身，直冲云霄，万里恢宏，壮丽无比，仿佛半边天，都被刺白了。

皎若只觉，周身温暖，体内又涌出翻涌不息的力量。她的头发，慢慢被蓝色取代，眼眸，缓缓变为碧色。

她的意识逐渐被光芒冲得涣散，头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重，耳边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卓君娘娘说的：“鲛人的祭祀啊，族人将追随你的步伐，随你一起重归碧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