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初躺在摇椅上,摇椅摆来摆去,她在看院子里的花。
这个年纪,白鬓已染上发端,脸上沟壑纵横,眼角下垂,似乎随时都可能睡去。即使躺着也难以掩盖身上的气质。这个年纪气质出众的不多,更是一身老书生气。
民国时候她便是大家闺秀,穿去参加舞会的旗袍边角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她爱打扮,老了也是如此,虽然脸上不再扑粉但该有保养还是不落。别人都以为她五十多岁,其实她早已步入耄耋。
看来过几天又得去染发……要不还是算了,白发也挺好看的。
老头怎么还没回来?
她眼神迷离地望向远方。
老头子在抗日那会参军,她虽是贵重女子,倒也不会只顾及小家之情,倒是让他放心去了,可这一去就是几十年,老头子还是俊小伙的时候去的,那时候他们刚结婚,孩子还没有。
白初墨苒,此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白初我多想自己能变成男子,这样就可以跟你一起去前线作战了。
墨苒你好好待在家等抗战胜利的好消息吧!
墨苒等我回来,我们还有好多事没干呢……
原本白初应该为这句话羞红脸,可现在她心中五味杂陈尽是苦涩,连勉强做出微笑都难。
她心里本是怕死的,方才的话也只是表面自己舍不得爱人。
这么一走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不禁在眼眶里打转,她猛地扑倒丈夫怀里,丈夫用手轻轻拍了她后背,然后在她额头上飘落一个吻。
现在正当暮年,看堂前花开花落,观天边云卷云舒,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他们的海誓山盟注定隐没人间。
也曾攀越大山大海前去寻踪,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透顶。她不相信他的死讯,她宁愿坚信他是被人遗忘在什么地方了。
可这么久都没回家,他在外面过得好吗?抗战胜利,人民解放,改革开放,新时代来临,他看到了吗?
享受着他拼尽全力守护的江山,每一次的闲暇安逸都感觉是一场罪过。
如果可以,她愿为男儿身,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思想的熏陶,持“不破楼兰终不还”的信念于心,宁为百夫长,生做一书生。她看过多少或浪漫或悲烈的爱情故事,唯独期盼他们的故事还能有续集——可看的越多,心里就愈发寂寞。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秦茴外婆,您还在这儿看花呢?
白初小茴啊。
白初什么时候来的?都不跟外婆先交代。
秦茴外婆,我昨天已经跟您电话说了的,您自己忘了,还是您交代管家开的门,我自然就能进来了。
白初这样啊,哈哈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白初诶,你还带朋友来了?
秦茴朋友?
秦茴正当疑惑,回头一看,身后墙里果然藏着一个人影。
秦茴又是你,出来!
苏沁木讷地跟个机器人似的从墙里侧挪了出来。
头看地面,不敢直视她。
白初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当是个可爱的小跟班。
白初过来奶奶这里。
白初向她招手,一脸和蔼可亲。苏沁见老人家并未凶自己,感到些许意外,犹豫了一下过去了。
白初拉起她的手,说道。
白初女孩子家家的,要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学会保养,瞧你这手都糙成什么样了,小李!
万能人物李管家:老夫人什么事?
白初那瓶新的护手霜来,要宝丽的。
万能人物李管家:好的。
秦茴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外婆对一个外人如此贴心照料,实在疑惑不解。
秦茴外婆,这人没事老跟着我,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什么目的呢!您就直接给她那么贵的护手霜吗?
白切笑着与苏沁对视。
白初来,跟奶奶说说,是不是喜欢我孙女了?
苏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说喜欢也谈不上那个,顶多算是有好感。
白初看出她心里想的,便说。
白初那是想交朋友?
白初可也不想啊……
苏沁奶,奶奶,不好意思,我,我先走了。
说着,苏沁就将手抽回想着脱身了。
秦茴将她拦住。
秦茴站住!
秦茴我外婆家,可是想走就走,想来就来的?
苏沁歉意地低下头,憨在原地不敢动弹。
秦茴说!干嘛老跟着我?
苏沁我,我,我以后不跟了还不行吗?
秦茴不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沁没什么,就觉得你一直在学习,跟着你听听学学,也没事干……
秦茴哈?
秦茴简直难以置信,这妹子怕不是有毛病,没事干也不用专门跟踪别人呀……可把她气坏了。
秦茴你没事干你可以自己找事啊?
苏沁这不就是了吗?
秦茴不是我说……不是这个,哎哟,你这人。
秦茴咳,算了。
秦茴彻底没招了,突然对这孩子有点感兴趣。
按理来说也是个高中生,身高估摸着也只有150左右,小个子,还跟个芦柴棒似的,脸上还多了些脏东西。
秦茴你爸妈呢?
苏沁早死了。
苏沁说这话语气平淡得很,就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经她这么一说,秦茴扼住了,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还是老人家开口打破僵局。
白初娃呀,你觉得自己可怜不?
秦茴不解,外婆问这问题作什么?
苏沁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苏沁阿梓有爸妈,但没见得他就快乐,还不是一样天天挨打挨骂,我宁可不要,我自己可以养活我自己。
秦茴阿梓是……
苏沁我的小学时候一个朋友,不过被他爸打死了。
这孩子除了方才被质问跟着秦茴的缘由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一谈到生死的时候却总是异常地平静。让人情不自禁感到一丝怪异。
这时候管家刚好拿来护手霜。
白初再次招呼她过去,又让管家端来盆水,亲自给她洗手,然后抹上护手霜。
白初瞧,这样是不是舒服多了?
苏沁只觉得一对黏糊糊白白的玩意涂在手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老奶奶。
白初看着这孩子的神韵总感觉有点眼熟,便问道。
白初孩子,你父母叫什么?我总感觉你这张脸我好像在哪见过相似的。
苏沁我母亲是墨秋,父亲是墨楚玉。
白初都是姓墨?
苏沁点头。
秦茴诶?那你怎么姓苏?
苏沁最开始收养我的那家姓苏,我就跟着姓苏。
她认识苏沁的生父生母……天呐!
虽然感到难以置信,但好在看样子这孩子并没什么毛病,就是瘦弱了点,不行,看样子墨家现如今已经败落成这般地步了吗?连个孩子都养不起。还是说他们还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不行她得去证实一下。
白初你叫什么?
苏沁苏沁。
白初那苏沁,你现在还在那家人吗?
苏沁没有。
白初送了口气,没有那才对,要是真是那个苏家的(墨家死对头),那这孩子往后余生还得了,估计一辈子都得早谩骂与嘲讽声中度过了。
白初那孩子,你喜欢奶奶吗?
苏沁犹豫了一会,老人家对她挺好的,但她对老人家也不是那么喜欢。
白初对此感到有些失落。
苏沁喜欢的。
苏沁觉察到老人家神情暗淡了一些,赶紧脱口而出道。
白初即刻喜上眉梢。
再等等,等她确了这孩子的身份再说。
当天便请苏沁吃饭,但苏沁觉得不好意思便找个机会溜了。不过秦茴倒是坚信这家伙明天在学校还会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还自以为自己没发现。
秦茴外婆,我记得外公也姓墨……
白初嗯。
秦茴立马领悟到什么,用手捂住嘴,难以置信。
秦茴难道!
白初平静地注视着她。
秦茴我知道了。那您接下来要怎么做?是把那孩子接过来吗?
白初点了点头。
秦茴可怜这孩子的身世,但也只能感叹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