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舍离下

那从始至终一尘不染的出尘白衣，原本束缚身后的重剑握在手心，起风了，吹起了来人的衣袍与发丝，是叶白衣呀，一见面便出手，想必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锋锐剑尖抵住喉咙，二人皆立于原地不动，叶白衣出乎温客行所料的没直接杀了他，就只默默看着人，不动弹却也不将龙背挪开。相对无言，还是温客行先来开了口。

“老怪物，你为何不下手？”

听了温客行的问话，叶白衣神情未变，只是龙背剑尖微颤，“温客行，我问你你莫要骗我。”

“不必，本座便是鬼主温客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温客行！我且问你，群鬼入世，乃你之命？”

“是。”

“为什么？”

叶白衣一声为什么让温客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人子替无辜惨死的父母报仇，为人，替年仅八岁死在鬼谷的甄衍报仇，还能为什么？

可他如何说得出口，说这些与求饶又有什么的分别，既然注定会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分别，既然已经做了鬼主，为何要说成了鬼主路上多痛苦。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我只是突然想杀人了，不行吗，既入鬼谷，为祸江湖不是本职？”

“镜湖剑派灭门，泰山派掌门惨死，丹阳派陆太冲被气死，所有的所有都是你所为？”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温客行丝毫不辩解，甚至想激怒叶白衣，这样似乎就能直接逼着叶白衣杀了自己。

“温客行你可知，我曾立有重誓，一旦青崖山群鬼逃出鬼谷，必将其剿灭。你身为鬼谷谷主，率领群鬼为祸江湖，恶贯满盈，罪不可赦！可是……”

可是我虽从未对旁人有过的偏颇，却对你有了私心。叶白衣心中发苦，说到底温客行又哪里知道呢，知道堂堂长明山剑仙，才刚入世就被一温妖精勾了魂去。

好歹也是活了一百多年，可像温客行这般的人，叶白衣却从没遇到过，也许是缘分，更或许是命中注定，在那个客栈中二人相遇。

本来只是对这么一个人起了好奇心，可那个雨夜看着扭头便走的秦怀章的徒弟，和那个浑身湿透，落魄不堪，期期艾艾吹着箫的人，叶白衣想，这辈子算是栽了。

若是旁人，堂堂剑仙如何会认，只因为那个让他认栽的人是温客行，又一次心动是那个月夜，几人正在赶往龙渊阁的路上，叶白衣看着跟小孩儿似的乖乖坐的温客行，心头起了逗弄之意。

故意跟温客行拼酒，一个不到而立的毛头小子，哪里是堂堂剑仙的对手，不过二三壶，就给温客行灌了个大醉，看着小脸儿喝的发红，声音又软又甜的温客行，叶白衣心中猛兽脱笼而出。

将醉醺醺的小人儿打横抱起，送回房间，那人还不知羞的捏住老人家一缕发丝，嘴里嘟囔着什么白头发，老娘们儿。

也多亏了老人家控制力极强，否则可能早就把人给办了。

那次去龙渊阁，小人儿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悬崖，还是老人家眼疾手快把人捞了回来，那时候一身粉紫色，乖巧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多听话……没等叶白衣说完未尽之言，便被温客行打断了。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确实恶贯满盈，罪不可赦。叶剑仙出山本就是降妖除魔来了，如今最大的恶鬼头子就在你眼前，杀了我，一切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死在龙背剑下，倒也是个不错的下场，以后再不用小心翼翼的藏着瞒着，生怕暴露身份，但老怪物……我只求你，别告诉师兄跟成岭我的身份，就说我嫌弃四季山庄日子苦闷，不愿给他师徒二人做免费厨子，远游去了……

还有阿湘，那丫头还是个婴孩时，便沦落到了鬼谷，我从河里捞上来的她，而今也不过十七岁未到，望你能念在曾经一起并肩而行的份上，别伤害她，我给她寻了好人家，希望那傻丫头一生平安喜乐。

哦，对了，老怪物……叶白衣……叶……剑仙，我若死了，能否替在下收个尸，我自然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本不愿劳烦剑仙前辈，只不过我在人世间却也没什么相识的人了……

拿着那披风胡乱一卷，在拾些柴火一把火烧个干净，从哪来回哪去，若是有烧不尽的，便撒在这世间各处，也让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鬼主，好好看看这人间美景。”

叶白衣垂眸看着面前的温客行，发觉这人看着坚强实际上那双从来含情的眸子早就盈满了泪水，眼尾红成一片。可怜极了还不自知。

活像个被坏孩子欺负了的小孩儿，巴巴跑回家寻着父母就告状，结果却先被自家亲亲爹娘训斥苛责一番，更像个路边流浪的小野狗，水汪汪眸子湿漉漉看着你，哪里舍得害他难过委屈。

“小蠢货……说完了？瞅你小嘴儿巴巴个没完，渴了没，需不需要老人家再去替你寻些水来。”

“……”

“废话真多，要求还不少，老人家了没这个闲心替你操办这些，你若是不愿让秦怀章徒弟和他那傻徒弟知道，便算了，毕竟秦怀章的徒弟虽然很蠢，但还没蠢到一定地步。

可能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至于你那傻丫头，你自己养的，自己管，老人家嫌麻烦，而那最后一个……怎么，小蠢货，你就这么想死？甚至还想让老人家把你挫骨扬灰？”

“叶……叶白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老人家怕麻烦，所以不杀你这小鬼主了懂？不过小蠢货，你跟秦怀章徒弟谁年长着？”

“你问这干什么？”

“……”叶白衣也不会话，就死死盯着温客行的眼睛，等着人回答。

“师兄虚长我几岁，怎么？”

“没怎么，老人家只是在想，一个未至而立之年的人，八年鬼主，又把一个丫头养了十七年，入鬼谷时该有多大呢？似乎十岁都没有吧，你又该是如何活下去的？

小蠢货，我有悔，曾经一悔于没有鼓足勇气阻止容炫父亲成亲，二悔于没能及时制止容炫，及时教诲他，反而同他父亲一道将他惯坏了。

可如今，我悔于当初没出来早一些，说不定能揍容炫那臭小子一顿，说不定能救下你父母，说不定你也不会沦落鬼谷。”

“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而我也不怪你。”温客行听懂了叶白衣想表达的意思，本该万分欣喜，幸得君心似我心，可如今他竟然觉得情绪异常平静。

“叶白衣，你可知道，有一样东西，我真的很想要的，而如今，被双手奉上，便是你。

“小蠢货我心悦你，随我回长明山好不好？”

“不好……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