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阿苑（一）

二人重见天日时，正站在大雄宝殿之上，周围人来人往，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们。

目光所及，全是香客。而与自己一同在护国寺长大的那些孩子，此时正站在不同的地方，接待宾客。

二十四个孩子，二十四个节气。

阿苑在最首，是立春，而颜汐在秋末，是霜降。

今日立春霜降未至，仁慧师伯大发雷霆，让剩下二十二孩子洒扫庭除后接待宾客，此时大家心里正怨着。

不知是谁发现了惊慌失措的二人，大声嚷嚷起来。

已经累极了的孩子都纷纷跑来抱怨，而那个平时虎虎生威的孩子王，此时竟然可怜巴巴的倚着与她同样可怜巴巴的讨厌鬼。

仁慧师伯很快就驱散了孩子们，带着两个受惊吓的孩子回了僧舍。

接下来是寺内各大有头有脸的僧众的一番盘问，阿苑哆哆嗦嗦的说了今天的见闻。

住持眉头深锁，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禁足了两个孩子。

住持一走，阿苑像是变了一个人，立即哇哇大哭，咬着手上的红线，被红线划得满嘴是血，可是那红线丝毫不损。

幼年阿苑汐汐，好脏，娘亲说，不能让任何男人碰我，好脏，好恶心。

颜汐无言以对，压下心中的不快。

也许明天，阿苑就好了，她总是这样，每次都把所有困难当做天要塌下来，可是一觉睡醒，什么事都没有了！

幼年颜汐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幼年阿苑嗯嗯，睡觉睡觉，阿苑要睡觉，醒了就会忘记了。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连着几天，阿苑都没能走出来，惊慌失措，狂躁不安，夜不能寐。

阿苑渐渐的变得暴躁易怒，几乎拥有孩子们讨厌的所有“品质”，后来，阿苑没有朋友了！所有人的不喜欢她。

阿苑走在寂静的僧舍，除了颜汐，不敢接近任何人。后来，后来的后来……斗转星移，日月轮回。

阿苑死了，小小的身体泡在莲池之间，她那温婉贤淑的娘亲哭成个泪人，说什么都要带走阿苑。

阿苑娘亲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为什么你要带她去那种地方。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说的有多难听。

阿苑娘亲抓着颜汐，歇斯底里。

阿苑娘亲她还小，她还是个孩子，她的一生毁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开心了吧！

颜汐无言以对，她和阿苑，都是天生早慧之人，内心年龄是同龄人的两倍。

阿苑外露！颜汐内藏。

阿苑在说遭遇的时候，磕磕绊绊，逻辑混乱，但是对那根红线，她只说了自己，没有提及颜汐半个字。而诡异的是，在场高僧法师，竟然无一人看见颜汐手腕也有红线。

颜汐只是点头应和，没有说出真相，所以，她才是那个杀死阿苑的罪魁祸首。

这是她最后悔的事，她不知道要怎样赎罪了。

阿苑娘亲争不过护国寺，没能带走阿苑。

可怜的女人，她疯疯癫癫，流落街头，持一只破竹竿，嘴里叨念着：“我真傻，要不是我把阿苑送到护国寺，她也不会死，我单知道阿苑聪明，但是不知道她那样聪明……”

周围的人一开始同情她，后来觉得她烦，便学习模仿她的话。

阿苑娘亲我真傻……

路人是的，你真傻，你要是不送你女儿去护国寺，她也不会死。

路人你的女儿要是还在，应该也这么大了！

无情的嘲讽，无尽的厌恶。

颜汐被家里接走了，就在阿苑被安置在后山千叶洞的那天。

颜汐最终，没有见到阿苑最后一面。

护国寺人人皆知阿苑在千叶洞的位置，唯独颜汐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