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卖身”二字说的咬牙切齿，似乎是极度耻辱，白净的小脸儿也憋的红了。易子甯看得笑了，拿了钱袋子给他，见他不接，才道：

易子甯你个小屁孩怕还未发育吧，会唱什么戏？

那小孩儿脸更红了，半晌才低声嗫嚅出三个字，

竺意《牡丹亭》。

易子甯那就《牡丹亭》吧！

那孩子登时起范儿，脸上没有脂粉朱唇，旦花拈指，戏语咿呀，一曲起，一舞袖，戏外人像是入了画，看见那杜十娘的爱恨情痴，情深处，却被推开，彻底成了无关的观众。

一折罢，座下唱绝，易子甯倒痴了。

竺意曲已罢，小姐可还满意。

易子甯回过神，问及他姓名，那孩子一副大人模样，颇为骄傲，

竺意竺意。

易子甯我有一兄长，是上京最好的舞者，一舞绝伦。他曾站在雾星楼上，跳了一支《梅花舞》，那一天，我像今日一般地痴。

竺意低头，

竺意我们靠才艺吃饭的人，得了天下的认可，便心满意足了。

易子甯听了这话，轻笑了一声，轻敲下竺意的脑门，道：

易子甯你还小，心中只此一事罢了，来日，可不要入戏太深了。

竺意没说话，愣愣地盯着她，易子甯笑着转身，一眼看见人群中两抹华贵的黑色，笑容瞬间消失。

易子甯小桃，你去买点好吃的点心送去五殿下府上。

小桃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喜笑颜开地去了。

易子甯明知躲不开，规矩地上前行了礼。

祝旻负手而立，看着易子甯淡淡道：

祝旻卿婳，死了。

易子甯震惊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祝旻怎么？你不想她死？

又是四目相对，易子甯震惊地看着眼前生杀予夺皆在股掌之上的人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瞳孔里探究些什么，可那双凌厉的眼睛，朦胧到单一，单一到清澈，连一丝一毫的情感都不存。

易子甯半晌才移开目光，向他行礼，

易子甯多谢将军。民女有些话，想让将军听听。

说话的人停住，祝旻明了，挥手让白黎退下，易子甯这才继续道：

易子甯五殿下身子不便，来日就算我成了五皇妃，手里并不会有太多实权，将军这么做，倒让我有些……为难了。

祝旻你以为，我是为了你皇妃的权利？

易子甯一懵，对面的人继而道：

祝旻太子病重，魏琦风花雪月不务正业，易小姐觉得，魏宸和魏泫争这天下，谁赢？

魏宸把持前朝众言官，魏泫与大将军祝骁勾结，大正的大半精兵都在他手上，二人不过各据一方罢了，谁都不会赢。易子甯自然清楚，但没有人想让她清楚，上京也无人觉得她知道这些。于是易子甯看向祝旻，瞪大的眼睛带着疑惑，还真显出几分单纯，道：

易子甯太子殿下，莫非要被废黜了？

祝旻反常地看着易子甯半晌，最后竟抬手敲了下眼前之人的前额，不轻不重，触感带些宠溺。

祝旻好歹是明启府上长大的，那么精明的人你怎么就没学来半分？好好的太子，你当是如何得这不治之症的？等立了夏，咱们这位君上怕是又要头疼了。

祝旻说的话，易子甯是半句没听进去的，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决计是疯了”。以至于祝旻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说话，连喊了几声才见她应。

祝旻我杀了卿婳，但伪造了自杀的假象，你与明彦相识，刑部若盘问你只装不知便罢，她手上可不止明彦这一条命，不算枉死。

末了又看着易子甯认真加了句，

祝旻记住了吗？

易子甯愣愣地点头，眼前一片混沌，终于在祝旻的身影远去时，她唤了声“将军”。

祝旻转身，易子甯略恐慌地道：

易子甯敢问将军，您这是，图什么？

祝旻轻笑，最终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