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上京一片喜气。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寒风刺骨,像要剜出骨头般的风没日地吹,易子甯院中的桃树也落了许多枝桠,那个爱吃桃子的人不止一日站在树前仰首叹气,
易子甯唉,来年怕是又要少结许多桃子。
春节将至,各家都在忙碌,连魏宸也甚少出现在少傅府,本就人缘颇差的易子甯更是寂寞。
易子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
小桃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
易子甯正摇头晃脑地念着诗,一向不稳重的小桃跑进了院中打断她,在门口时因跑的急还险些摔了一跤。
易子甯何事这么慌张?你是愈发不稳重了!
易子甯放下手里的书,见怪不怪地教训了一句。
小桃喘着粗气开口,
小桃小姐,五殿下被人给打了!
易子甯什么!?
当朝皇子,光天化日被他的臣民给打了!此等荒谬之事,岂能不为之动容?
易子甯屈尊给小桃倒了杯水,
易子甯你且细细道来!
小桃今日午时,奴婢去街上采买,忽听喧闹声,因着人多奴婢也未曾凑热闹,谁想适才五殿下府中来报,平域将军与五殿下起了争执,当街重伤殿下。少爷已经随老爷去看殿下了,小姐你快些收拾收拾,马车奴婢已经备下了。
易子甯平域将军如何?
小桃不可置信地看了自己小姐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
小桃他武艺超群自是无事,小姐你怎么不问问……
易子甯无事?
这个消息甚至比五殿下重伤还让人震惊,易子甯皱着脸看小桃,
易子甯如此放肆竟无事?!君上是拿他当爹养?
小桃小姐!老爷吩咐不许胡言乱语。
易子甯不理睬,转身独自思忖良久,才背对小桃道:
易子甯我病了,不必去府上添乱了。你且去看看,想来那么多人也用不上一个病人。
小桃小姐!
易子甯出去,关门。夜里风凉,多穿点。
易子甯无情又胡闹,是上京人尽皆知的事,可为何五殿下偏偏对一个凉薄之人情根深种,还迫不及待地求娶她?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却是要迎娶这样的人做枕边人?小桃想不通,上京人人都想不通。
上京的夜不像夜,万家灯火,人潮拥挤。街边早早挂上了各样的灯笼,雾星楼更是如明珠一样,红灯笼攀满了每一层楼,只是最高的那一层,再也没有红袂翻飞,名动上京的明彦了。
易子甯站在人潮中,驻足望着楼顶,眸中泛起了水光,却终究没有让它流下来。
明启府上人多,此刻却如空楼般静。门口的侍卫不过打个盹儿,墙头便跃进一个黑影。
明启才熄了灯要睡下,忽听房门一响,某个人带着一股寒气走进来,灯又亮了。
易子甯明大人。
易子甯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平日嚣张跋扈的女子此刻却显得端淑大方,温顺有礼。
明启先是一愣,后手忙脚乱地将一件大氅披上了易子甯的身,
明启上京的夜如此冷,你倒肯来。
易子甯民女未打扰大人吧?
易子甯明知故问,对面的人早已穿了亵衣亵裤,如不是她来,恐早已进入美梦。
明启倒也不客气,实话实说,
明启本该睡了,但若是你,我甘之如饴。
易子甯没有多少感动,很快进入正题,
易子甯今日民女夜访,只有一句话问大人。
明启洗耳恭听。
易子甯这将军,您是杀与不杀!?
明启的脸上尽是沧桑,可眼中却清明坚定,
明启时机未到,叁柒……还请易小姐稍待。
易子甯大人不忘就好。
易子甯果真没再多说,将肩上方才披上还未暖热的大氅一把拽下,拿在手里顿了一下,又端正地叠好放在桌上,才转身欲走。
明启冬日尚冷,小姐可要当心身子。
才至门口,明启略苍老的声音响起,引的易子甯步子一滞。
无言,房门“哐当”一声,除了寒气和桌上叠好的大氅,没有什么能证明这屋里来了外人。
明明少时亲密无间,一声声“爹爹”叫的亲热,细软的脸蛋故意蹭上他的胡茬,“咯咯”地笑着嫌弃他,如今,开口便是“大人”。这样的物是人非,岂非人之所愿,但时事竞迁,纵是千百般的不愿,也不过到了当今这般景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