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

回到偏殿中已是亥时一刻了。

如懿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海兰的手，海兰略想了想，便干脆在如懿阁中歇下了。

阿箬因为白日一事心中又慌又急，生怕失去了宠信。一见她们回来了便殷勤伺候不停，端茶递水无不周到，对着海兰亦是恭恭敬敬的。

忙完了这些，阿箬带着些讨好的意味看向如懿，如懿神色却始终淡淡的，不肯多褒奖一句，只是问：“今儿守夜轮到谁了？”

阿箬忙回道：“按着次序，今儿正好轮到绿痕。”略停了停，她又含笑道：“不过奴婢听着，绿痕今儿好像有些咳嗽，似乎是着了风寒，为免她将病气过给两位小主，还是奴婢替她守罢。”

“绿痕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如懿讶然，随即微微蹙眉，担忧道：“正值国丧，这时候让太医来太过招摇……阿箬，你去太医院领几服药给绿痕吃了，再让她好生休息罢。”

阿箬脸上笑容一僵：“可……可是奴婢去了，谁来照顾小主呢？”

此时惢心正从外头端进两碗枸杞红枣煲鸡蛋羹，恭敬奉上：“奴婢刚做的鸡蛋羹，还热着，两位小主请用。”

那的确是一碗刚出锅的鸡蛋羹，还在往外不断地冒着热气。

如懿拿着白瓷勺子一下又一下划着那蛋羹，直到那原本完整的嫩滑蛋羹被搅成碎块，眼中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在朦胧升起的水汽里闪烁着，竟透出几分审视和防备。

“怎么，你不愿意？”

寥寥几字，从如懿口中用拖着的腔调缓缓吐出，竟让阿箬心中没由来地一慌，生出对面前这个人从未有过的畏惧：“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

阿箬匆匆磕了个头，起身退出，夜里的风一吹，她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阿箬姐姐，你怎么了？小主是不是又责骂你了？”见她出来，一个小太监立马凑上前殷勤问候。

寒意和畏惧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成倍的怒气。

阿箬受了这一番气正无处发泄，逮着面前的人便是一顿撕打，气急败坏道：“作死的阉奴，你嘴里胡嚼什么沫子，敢消遣到你姑奶奶我身上来了！什么责骂不责骂的，我可是小主的家生丫头，你们这些个下贱胚子休想和我比！”

那小太监原是潜邸时一起伺候的，素知她的脾性，只得逆来顺受，任她打骂，待到她打累了，慢慢停下，方敢出声：“姐姐莫恼，都是小的说错了话。”

一通打骂下来，阿箬累得直喘粗气，渐渐平息下来后，她又回想起适才如懿的那个眼神，心中惴惴，不安道：“小福子，我问你，我和惢心，小主最信任哪个？”

小福子抱着头，赔笑谄媚道：“自然是姐姐了。她惢心不过是个两百钱买来的粗使丫头，姐姐是旗籍出身，又是小主的陪嫁侍女，小主不仅心里信任姐姐，在一众侍婢里也格外疼爱姐姐呢！”

阿箬摸着袖口上一圈绣纹，那是用分别用亮、浅两色银线紧紧绣成的镶边，因在国丧期只是最简单不过的波纹图案，但那也是主子们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的象征。

要知道，那些干着粗活累活的小宫女们只能穿着无绣无纹的布衣，哪能穿得上这个。

这般想着，手上越发用力地搓着那绣线和纹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属于自己的荣耀和体面不会变。

真的不会变吗？

阿箬想起今日如懿对她的冷淡和对惢心的亲近，种种迹象都预示着她的失宠。

害怕之余又不免烦闷，她沉下脸来，冷冷剜向一旁的小福子，抬手便是一巴掌：“小主疼不疼我我心里清楚，要你多嘴！”

小福子捂着脸点头哈腰，再不敢说话。

阿箬慢慢转过头，死死盯住了阁前的帘子，眼中闪过狠毒的锋芒，半晌幽幽切齿道：“贱婢惢心，也敢和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