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五）

在嬿婉大放光彩的时候，蕊姬，这朵曾经在后宫中开得格外娇艳清丽的花，却渐渐凋零枯萎了。

皇帝借她之手去掉了太后安插在他身边的威胁——使庆嫔绝育，最后赐了她鸩酒一杯。

这是我为她送行之时得知，得知皇帝的凉薄本性，当然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从意欢入宫侍寝多年却被赐避孕药再到晋嫔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里的零陵香。

意欢的意外有孕，意欢生下一子时，我分明看到，他淡薄欢喜中一抹转瞬即逝的不悦。

我太了解他了，有时候宁愿无知无觉，不闻不问。

我又能如何呢，走到如今，已经别无退路。

皇帝与我都渐渐年华老去，那时我才知，所谓的白头到老，不过是风华正茂、两情相悦时随口说说的笑话罢了。

承诺，永远只有听的人记得。

现实是，他抛弃了人老珠黄的我，转头同年轻漂亮的妃子们寻欢作乐，花天酒地。

作为妻子，作为皇后，我不得不直言劝谏，哪怕知道这样做会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混账的程度。

他当着妾室的面，口不择言地嘲讽我不过是个继后，并让我跪在地上，看他揽着新丽渐行渐远。

是啊，我不过是个继后。

可是明明册后大典时，他还那样温柔地执着我的手，对我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个人，怎么就变了呢？

后来我不止无数次地想过，如若当时不是腹中的孩子，自己与他的感情会不会就此破裂了？自己又会落到什么境地呢？

怀孕本是我这辈子都期盼不已的事，然而当它来临时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它让我彻彻底底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所谓的夫妻情分也不过如此，往后的处境，还不知会是怎样的艰难险阻。

我冷眼看着，他得知我怀孕后喜不自胜的样子，只怕不是为了这个孩子真心实意地欢喜，而是为了他身为男人那点可笑的尊严。

唯一稍觉安慰的，便是陪着我的海兰和意欢这两个姐妹了。

可是不久后，就连最后这一点安慰也没了。

好容易平安生下了永璂，彼时体弱多病的十阿哥却夭折了。

这对意欢来说已是极大的打击，临近精神崩溃的边缘时却被嬿婉告知坐胎药的真相。

得到了皇帝的证实后，意欢，那样清冷得如同晶莹雪花似的美人，竟焚火烧宫，决然赴死了。

眼看着挚友心殇、身死，我的一颗心也像是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滚了一遭，巨大的悲痛使我早产下璟兕。

皇帝如同没事人一样，沉浸在喜得嫡女的欣悦中，全然忘却了那个因他而死的女子。

那样刚烈的女子，连一死也不能动摇分毫皇帝的铁石心肠。

总在生下女儿的欢喜空隙里感到唇亡齿寒的悲凉。

看看意欢的下场，就像是我的未来一样。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变得多愁善感，又或是杞人忧天了？

连海兰也劝我说，哀音易生悲兆。

这话果然是不错的，只顾着伤春悲秋的我，却忘了看看脚下的路，以致于我跌了一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