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袭

“诶诶，听说了吗？二年级五班来了个外国转学生呢。”

“我听说了，阿西真的是，怎么会有Z国的人来到我们这呢？”

姜孟君拉紧了自己的书包带子从嘈杂的人群中快速走过，走出校门后一刻也不停地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子。

“今天和同学们相处愉快吗？”

姜孟君摘下书包抬头透过后视镜看向问自己的郑书元，他是父母的韩国好友。

“嗯，还好。”

还好吗？并不好。如果不是父母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国内，她是怎么也不愿意来到韩国的。她不喜欢陌生的环境，不喜欢因为父母的工作问题而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哭过闹过，可最终又能怎么样呢？父母为了工作、为了家庭、为了养活她，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她长大后，虽然懂事了，能明白父母的不易，但她，依旧讨厌这些。

而她更不喜欢的还是这里，这里的人排斥着一切外来者，莫名地有着自己的联系纽带，拒绝一切外来人员，尤其是她这样的Z国人。上学的第一天，各种好奇的、恶毒的眼神一刻都未曾停止过向她袭来。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是动物园里被铁牢笼困住的猴子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想要逃走却打不开牢笼，想要躲藏，却无处藏身。就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些人的指指点点和恶意的嘲讽、攻击。

“孟君啊，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郑叔叔说，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能办到。”郑书元刻意地搭话道。

他之前在中国留过学，是姜孟君父母的大学同学，毕业后更是成为了合作伙伴。但对于姜孟君这个小丫头，他却没有见过几次面。难免的会有一些局促感。

晚饭是在郑书元家的聚餐。他的妻子是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中年女人，据说是比他大六岁的，但两人是一见钟情，没多久就结了婚，一起养育了两个孩子。跟大部分的韩国家庭一样，男人在外面拼搏，女人则在家里做着繁琐的家务事，成了一个家庭主妇。

郑书元的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大儿子今年已经是个大二生了，很争气的孩子，在首尔大学。小儿子也在首尔读高中，据说成绩也不错。因为学校没有放假，所以并没有参加聚餐，却很贴心的准备了礼物。

聚餐很开心，郑叔叔家的气氛也很舒服，但是时间总要流过身旁，而她总要继续面对第二天的流言蜚语。

“呀，那个新来的，就是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还不快过来，不知道我是谁吗？”

语气很不客气，姜孟君侧过身对上那个吼叫着的男生，痞里痞气看起来并不好惹，身旁跟了两个穿着白色休闲外套的学生。

她知道韩国学校里的校园霸凌要厉害得多，来之前她倒是祈求着千万不要碰上，却还是低估了这里校园霸凌的事发频率。

“你都说了我是新来的，我怎么会知道你。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阿西吧，你这个臭女人。”

孙明焕大步过来扯着姜孟君的头发，将她一把拽到了隐蔽的角落。

“竟敢忤逆我，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请你不要惹我。”姜孟君的头发被孙明焕恶狠狠地扯住，并准备将它系到灯柱上。

“咔嚓。”一阵清脆的骨头错位的响声，孙明焕被姜孟君反手压在了灯柱上。

“我说过了，不要惹我。”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吃痛的孙明焕着急地大声呼喊着自己的两个跟班。他的手臂应该是脱臼了。

两个跟班，闻声互相看了一眼当做是加油打气然后一起冲了上去。

姜孟君一个侧踢，踢翻了一个低个子的瘦小男生，高个子的男生来不及反应，就被姜孟君随手丢过来的孙明焕压倒在了地上。

姜孟君拾起地上的书包，拍掉上面的尘土重新背好，朝着倒在地上的三人走去。

她是学过一些功夫的，以前在国内放寒暑假父母无暇顾及她会给她报各种夏令营，当然，夏令营的主题是她自己挑选的。

她的师父是有真才实学的，师父告诉她真正的高手过招根本就不用像武侠小说那样一打就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往往几招往来之后胜负就能见分晓，而就在一次英雄救美中，她亲眼看到了她那五十多岁一米六多的师父更是用短短几招就把几个壮汉撂倒至不省人事，最后被救护车抬走。

可惜后来她搬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师父了。可就算只学到了一两年的皮毛，对付这些小混混也是绝对够用了。

“孙明焕。”她拎起孙明焕的衣领看了眼他身上的名牌，又看向另外两个男生：“尹奎男，张秀源。”

声音不大，却处处透露着莫名地威慑力。

“记住了。”她松开抓着孙明焕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名牌。“我叫姜孟君，我只想好好学习，不要再来惹我，拜托了。”

她起身拍了拍校服下面的紧身黑色裤子，转身想要重新走到大路上。

“阿西吧，狗娘养的，我记住你了。我会让我爸爸搞垮你们家的。”孙明焕扶着脱臼的胳膊被尹奎男和张秀源搀扶着站起来，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狠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再也不来惹我为止。”语气平淡，字字铿锵。

吃到亏的孙明焕立刻收了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诶呦诶呦”地朝着校医务室的方向去了。

许是那天的话真的震慑住了这个校园一霸，他们后来真的再也没有找过她麻烦。相反，偶尔见了她还会嬉皮笑脸地上前来打声招呼，叫一句“孟君姐”。

她很讨厌这样的人，总是默默远离孙明焕和他的小跟班们，说到底这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怂骨头罢了。

至于其他人，也有看她脾气好，以为好欺负的人来找过她的茬，她一开始还会报告给老师或者是教导主任，但总会被一句“是因为你自己有问题才会找你麻烦的吧”给劝退回来。那她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解决这些事情。

她知道，在这种纵容的环境下用道理是说服不了人的，虽然她很讨厌用暴力，但对于这个环境和这些人来说，以暴制暴未尝不可。

继在食堂没有摄像头的隐蔽角落里，用餐盘打到一位欺负她的女同学之后，便再也没人敢惹她，同时，也就意味着她在这所学校里再也交不到朋友了。

她依旧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波澜不惊，平淡无趣。

她的饭盒里总是装着同学们看不懂又香气四溢的中国菜，每次打开和其他同学不一样的保温饭盒的时候，总会有一群人对着她的饭盒好奇地张望，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除了班长崔南拉。

崔南拉是老师特意安排给她做生活和与同学相处问题上的向导的，本意是为了让她更好更快地融入学校，但是崔南拉更像是另一个她。不爱说话，不爱交友。每次二人吃饭，都是面对面谁也不说话，吃完就走，不说一句话。

这样强迫地交朋友让她很不自在，久而久之学校顶楼成了她的露天食堂。

“嘭！”

巨大的踹门声吓得姜孟君刚刚舀起的醋溜丸子从勺子上滚了下去，她疑惑地转过头，却见尹奎男一脸青紫地诧异地站在原地。

尴尬的气氛忽然蔓延了几秒。

“午……午好。”姜孟君忽然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尹奎男也立刻回过神，连忙鞠躬：“孟君姐好，抱歉不知道您在这里，实在是冒犯了您。”

“这是公共场所，任何人都可以来。”姜孟君捡起地上的丸子放在了餐巾纸上，低头又重新舀起一颗丸子塞进了嘴里。

尹奎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原地，随手捡起一条破桌腿儿在地上敲敲打打骂骂咧咧。

姜孟君将纸巾上的丸子包好丢进空饭盒里，低头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瓶红花油。自从她学武之后，总会随身携带一瓶红花油这一瓶，是她特地从Z国的购物网站上买来的，邮费贵的离谱。

“擦擦吧。”

尹奎男接住险些就要摔到地上的小瓶子，看着里面的红色液体愣了片刻，晃了晃打开瓶盖，一股难闻的别样的气味儿席卷而来。

“阿西吧，这是什么东西？”尹奎男嫌恶地捂住鼻子，头扭到一旁。

“红花油。”

“红花油？”

“治疗跌打损伤的，Z国特产，你的伤，擦擦吧。”

尹奎男不可置信地看向这个他认为类恶魔般的女孩，将信将疑地倒出一点，涂抹在身上青紫的地方。

“我下午有事请假了，红花油，你明天记得还给我，一定要还给我。”一定要还回来，邮费很贵的。

尹奎男倒是比她想象的守信得多，第二天一早，那瓶红花油就出现在了她的课桌里。

中午的顶楼只有她和尹奎男会去，她去吃饭，尹奎男则是发泄从孙明焕那里受的气。

孙明焕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们都知道。也是一个心情阴雨不定的人，找得到那些弱小的边缘人的时候他的气会发泄在那些可怜的学生身上。可一旦找不到他们的时候，他的气则会发泄在他的根本身上。身材高大的尹奎男成了孙明焕的头号攻击对象，征服比自己高大比自己强的人的那种快感是无法言喻的。

“为什么不反抗呢？”姜孟君坐在天台一张废弃的课桌上，手搁在两旁撑着身子，双腿前后摇晃着，眼睛看着操场上肆意奔跑的少年少女，青春洋溢又充满着未知的人性。

尹奎男站在她身后踢了一脚地上的废弃物：“我不知道。”

“你比他高大威猛，比他能打，为什么会受他欺负呢？”姜孟君回过头盯着尹奎男，尹奎男思索半天却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久的共处于一个地方，无法让人一直保持沉默，他们之间也会简单的互相问候和闲谈两句。

姜孟君不再逼问，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未开封的红花油：“新的，送你。我回去睡午觉了。”姜孟君跳下课桌，摆了摆手。

学校里午睡都是趴在课桌上的，没有宿舍。

尹奎男趴在课桌上盯着睡着了的姜孟君，手里紧握着那瓶红花油。孙明焕欺负的都是边缘人，被大家一起排挤和不爱和大家交往的人，姜孟君属于最后一种，但神奇的是她用自己的实力将孙明焕击倒，让其他欺负过她的人俯首称臣，又令人惊讶的是她却从来不运用这种能力来成为和孙明焕一样的人，

姜孟君，是个异类。

尹奎男在姜孟君眼里也是个异类。在社交场所里，你是无法对所有事情充耳不闻的，又是无法不与人交谈的，除非你是经常带着耳机伤害自己耳朵，只为躲开世俗烦扰的崔南拉。

在最基本的社交里，也是能探听到一些八卦的。就比如尹奎男的八卦，他也曾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为了自保他也拿起了那把名为霸凌的刀，加入了那令人害怕、厌恶、恶心的霸凌团队，将曾经对准自己的刀口，对向了跟自己一样又或者更弱小的人。多么讽刺，又多么现实的选择啊。

他不敢还手，不敢逃离，只是因为那些阴影，那些孙明焕曾经留给他的阴影，使他从心理和生理上共同恐惧着孙明焕，就算现在的他比孙明焕更强大，比孙明焕更能打，但那种被集体欺负的感觉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能消散，纠缠着他，使他因为恐惧，而继续做着那些伤害别人的事情，这是他自己在保护自己，一种错误的保护方式。

“姜孟君。”尹奎男轻轻叫了一声。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句眼睛却没睁开。

“睡吧。”尹奎男极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一切的转折点从第二天中午开始，不似人的嘶吼、嘶声裂肺的惨叫、狂奔的同学、翻倒的桌椅，砸到头上的书本，以及骨与肉的摩擦。

鲜血飞溅、血腥气弥漫、碎肉横飞，那些凄厉的喊叫声重重地敲击着姜孟君的耳膜。她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变异僵尸，逃！

源头从哪里来？不知道。僵尸的弱点在哪里？不清楚。该往哪里走？不知道。但是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用尽全身力气和一切本领都要逃出去，必须尽快逃出去！

她面前的僵尸勃颈处血肉模糊，大动脉噗噗地往外冒着鲜血，腥臭的嘴巴不知道撕咬过几个人，一些不知道是属于他还是别人的碎肉晃晃悠悠地挂在他的衣领处，猛地朝着姜孟君扑过来。

“草泥马，来啊！”姜孟君一脚将僵尸踹翻，拿起墙角的棒球棍，一下又一下地朝着扑过来的丧尸击打过去。

或许一开始她还会顾念着这些都是人，都是曾经一起相处过虽然不怎么来往的同学。但是现在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还不想死。她还有许多愿望没有实现，还有许多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去告别。她的爸爸妈妈去了首尔，过几天才能回来，她必须活着，她是父母唯一的女儿。她绝对，不能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被这些恶心可怕的僵尸咬死。

人的鲜血，僵尸的鲜血，溅到她的衣服上、脸上，那些血腥难闻的气味儿，一个劲儿的往她的鼻孔里钻，胃里翻江倒海，却不敢有一丝停歇。

僵尸那只剩半张手掌的手打到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的棒球棍顺势砸下去，脑浆四溅。温热的脑浆糊在她的脸上，黏糊糊的，红白相间。她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将自己锁进了一间空教室蜷缩在角落里，摘下口罩一个劲儿的呕吐。

此时的她，从头到脚已经被鲜血沾染，连发丝上都在往下滴着鲜血，所幸的是没有一处鲜血是她的，由于她当时先见之明地戴上了口罩，所以也没有鲜血进入到她的嘴巴里。

手机完好的在有拉链的上衣里装着，她紧急拨打了报警电话，但电话那头的接线员的态度敷衍的令她烦躁，她换了种说法，说学生持械斗殴闹出了人命，那边才重视起来。

她虽然求生的欲望很强，但最终能不能活下去，完全是一个未知数，外面声嘶力竭的声音还在继续，僵尸们依旧嘶吼着拍打着门窗，恶狠狠地盯着她，她有必要在这未知前途的时候跟自己的父母做一个简单的告别。

“喂，妈。”姜孟君的肩膀颤抖着，尽力压制着自己的语气。

“诶，乖女儿，等会儿啊我这开会呢，有事儿开完会说。”

“我爱你们。”她强忍着自己的哭腔。

电话那头愣了片刻：“哟，今天怎么这么肉麻。爸妈也爱你，好了先挂了。”

“嘟嘟嘟”的盲音响起，她瘫软地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良久，站起身，看向室外的僵尸，握紧了手中的棒球棍，不论如何，活下去！

“姜孟君！姜孟君你在哪？阿西吧，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姜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