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三）

　　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虞美人.曲阑深处重相见》

　　咚芜大会。

　　采芹同舶来、黄埔舛三人一同穿过人群，却见周围一处堵得水泄不通，几人无法从那路穿过，只好站定等待。

　　采芹便是心生好奇，左右张望，只见前方呼喝声此起彼伏，想来是有曲艺人表演。

　　“怎么……姑娘对曲艺表演很感兴趣？”黄埔舛从一遇采芹时便目不离芹，满心满眼都是她，原他那叔父黄埔澜寻了他去传话舶来，却只是传话而已，其中详情他并不知晓，可祭坛中已有三具尸体，如此言说主位，光用脚趾头想想，这位小姐想来也将命不久矣。

　　他自生时到现在便从未对一女子如此一见倾心，原想着有缘自会相见，此话虽是不假，可这一相见却很有可能天各一方，又见采芹小鹿一般眼睛滴溜溜瞧着自己，只觉是暗送秋波，郎情妾意得紧。

　　彼时采芹耗费心理战术，她一路观察而来，原那舶来是不允黄埔舛跟来，却耐他不得，一路上黄埔舛也不让采芹失望，虽入蚊虫般在踏耳边叽叽喳喳讲经论道不间歇，好在周围喧嚣，那舶来也有意将二人隔开，自己走在二人中间，只听得黄埔先生口才绝佳，直直与山中道人舶来谈起道人情操，直听得舶来面红耳赤，却不是淫秽不堪得面红耳赤，只是舶来心中愤恼，他一百年妖精，听得烦人晚生喋喋不休，却不敢多置喙一句，只好脑门发热，脸颊发红，狂憋不已。

　　公子尖直直躲在人群之后，见几人突然停歇，忙踱步到一处道士画符摊前，也不管其他，直接趁外围喧闹引得摊主注意之际，悄然从他摊桌上扯过一把灵符，以遮面旁。

　　细一想，那矮小的家伙想必正是舶来，那舶来也不曾识得我，又一抬头，却见一青衣书生打扮男子正与采芹交谈甚欢，心中顿生不悦，却不知为何，只是焦急。

　　“原本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过今日同公子一起，也是第一次来这咚芜大会，所以有些旁的情愫。“采芹一副装腔作势，眼神迷离瞧着面前青衣郎君。

　　黄埔舛直觉自己眉目清秀，又是才华横溢，一向引得万千少女一阵爱慕，不仅心中自满，忙道：“日后我也带你来！”

　　采芹不禁掩嘴娇笑。

　　“没有日后了！”

　　原以为词话定是舶来发出，却觉声音有异。

　　采芹左右遥看，却见面前闪过一灰衣男子，那男子眉目如画，眼神坚毅，少年气中又透露着几许笔墨侵染，全是意气风发。

　　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怒气冲冲模样，却直直看着自己，采芹微微一愣，她忽然想起梦中种种，只觉恍如隔世，有些生涩疏离，却又如一根玄，恰巧上了那一支箭。

　　“你……”

　　周围人群吵杂，却不想如冰冻冶炼，却不想旁的人、事皆以成背景。

　　采芹忙定了定神，心中慌乱不已，只想着：他只在梦中遇见过我，除了那位指点迷津的泰山仙人，旁人应该不知道我是谁，所以他看到的、他表达的、他喜欢的，应全是澹澹仙子才是，绝不可能是我……他甚至不一定知晓这就是我长大后的面貌，他……可是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不等她思忖，前方喧哗声渐渐消散，那行表演人马也撤离现场，逐个露出道来。

　　“走！”那声如同精怪般瘆人之音顿起。

　　不等采芹反应，手便被那青衣黄埔舛拉着往前狂奔。

　　采芹心中惊慌失措，眼神中几分失意溢出，只不助回头望向公子尖。

　　公子尖自然也不是木纳无知的，见状忙狂奔跟上，眼中竟是决绝坚定。

　　他原本见采芹同那青衣男子含情脉脉，如今却见她瞧自己那一眼，心中生过城池堡垒如烟火尘土，全比不上她的那一眼回眸。

　　他不想叫她再受半点伤害。

　　彼时的泅夫子正在一茶楼听曲，只见他跟随的那位白衣胜雪、偏偏君子落座阁楼靠窗处，一阵轻描淡写般遥望阁楼下布景精致的祭祀大典。

　　那人巧笑着啜了一口茶，眼神却投向与他对坐的泅夫子。

　　二人相视一笑。

　　“泰山府君好兴致，如何玩起凡人的跟踪把戏。”那白衣男子语气调笑，“若要同我相见，何不在云端以上九重天呢？”

　　泅夫子怅然一笑，微微拍桌，又拿起桌上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白衣男子一举茶盏，意与泅夫子对饮。

　　“如澜仙君真是好兴致。”泅夫子缓缓开口，眼神坚毅看向如澜，语气轻蔑道，“神仙洞府不待，一去凡间五百年，怎么？这五百年你还没看够啊？”

　　“府君说笑了，府君近日来着凡间一遭，不也带了些凡人把戏，奈何我呢？”如澜长舒一口气，放下杯盏，“用五百年去看尽世间沧海桑田，瞬息万变，还觉不甘，看不透、悟不到，又怎么能够？神舟万里，本在天宫就能阅百年，不过虚空太久，也有太多神旨需要我去办，凡人奈何不了命运，神仙奈何不了神旨，如此看来，我们同他们却没有什么不同啊。”

　　“噢……”泅夫子一副恍然大悟，“想来仙君要做的神旨太多了，久困凡间，却不知今日为何来着晋国咚芜大会啊？”

　　如澜微微摇头，一脸忧思，语气哀怨道：“我看到他了，想来你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凡世吧。”

　　泅夫子轻笑一声：“看看老朋友，也恰好为自己寻些事做。”

　　“可也是因为神旨？”

　　“是也不是。”泅夫子意犹未尽道。

“也对，府君最是清闲自在，整个九重天上也就府君能守本心了，而今的我们虽能如凡事来，心却久困于天，疲乏无力如病焉，我却是想根治一番，可终究寻路无门。”如澜遥望晴空，语气潇洒自如，“不知府君可知明镜塔，可通生前事，又明百里路？”

泅夫子听得一头雾水，微微皱眉，想了想，却是一筹莫展，只摇头，眼神疑惑看向如澜。

如澜也摇摇头，却未再说多的。

“你说的那些，是何物？”

“只当是醉话，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如此，酒不醉人，茶醉我。”话毕，又自斟自饮起来。

“仙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澜又是一笑，摇了摇头，道：“是问我为何来着咚芜大会是吗？”他想了想，轻描淡写道，“因为有一稀罕之物来了人间，指不定会掀起怎样的风波……我啊，只是顺便来看个热闹！”

　　听他如此说，泅夫子却也来了兴趣：“莫非是那叫舶来的？”

　　“府君可有闲来听我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