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丞丞来的时候,范槿余正坐在窗前看雨。这几天的天气总不是太好,她早知道这雨会来,却不知道它会与范丞丞一起来。
玻璃上倒映出他的影子来,他好像也瘦了,黑色的风衣被雨水打湿,有一点狼狈。她没回头,只是裹紧了毯子。
范槿余“你来了。”
她早没有太多的力气来说话,声音低低的更像是气声,仿佛多说一句就会用光她的全部力气。但她还是笑了一下,笑得苍白惨淡,但是没有带着仇恨。
这一生走到今日,她早没了力气再去爱还是恨。
他缄默地站到她的身后,身上还携带着一点春雨的潮湿气息,他不敢靠得太近,怕渡了寒气到她身上。
难得觉得有些好笑,范丞丞也有这样不知所措的一天。范槿余略动了一下,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也就堂而皇之地去使唤他:
范槿余“帮我倒杯水吧。”
他倒了温水过来,水的温度穿过杯子递到手心,也叫她贪恋了好一会。她只抿了一点点,润了喉咙舌尖便又放下,模样看着比范丞丞轻松许多。
范槿余“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她笑着说话,只是声音总是小小的,那样的笑,乖巧而温顺的,他看了觉得心里绞着的疼却又禁不住多看两眼,他们都清楚,这样的笑,以后可能会再也没有了的。
范槿余“哥哥……”
看他还没有行动,范槿余轻轻叫了声。
这一声叫得太纯粹,不来自讥讽不出于情欲,就像八岁那年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拉着他的衣摆软软地叫了一声哥哥,此后他再也离不开她。
范丞丞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平视的时候才看出她的憔悴,乌黑的头发衬得人病态的白,眼底是久久失眠留下的血丝,她太瘦了,属于年轻女孩的元气与漂亮全都不见,那样小的一个人,快要有玻璃透明,好像碰一下就要破碎,就要消失不见。
他看得认真,眼睛里的疼却刺痛了范槿余,她收回目光,仍旧看着窗外的雨。春天的雨总是短暂,这会儿已经快要晴了。
范槿余“哥哥,其实我从前……没觉得春天有多珍贵。”
春天总是很短的,还没来得及看见它就又走了,比起那不冷不热的天气,总是明艳的夏天和封冻的冬天更让人印象深刻些。
范槿余“可是这会儿,我却觉得春天有点珍贵了。你看这场雨过后,大概就有很多小草要冒出来了。”
她说话慢慢的,吐出两个字的时候就要休息一会,她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样艰难。
范丞丞不接话,她就自顾自地说着,她原本就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她一点点回忆着,才发现许多原来的春天都被她忘了。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藏匿了星星在里面。
范槿余“你知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个春天了。”
就算早就是既定事实,当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那样的疼也一点点分散开来,从心脏一点点蔓延到五脏六腑,变成无可奈何却又近乎毁灭的痛。不自觉间,指尖已经深陷皮肉。范丞丞皱起眉,想让她别再说了,可她分明是不会听的。
她求得恳切:
范槿余“哥哥,你去帮我完成一下我最后的愿望,好不好?”
她知道范丞丞不会拒绝,于是她继续讲话,声音小小的,一错神就捕捉不到。
这样安逸的闲谈时光其实对他们来说少之又少,空调在静默地制热,窗外的春雨一点点褪去,树叶和小草在疯长,她小声地说,他安静地听。
这样的日子,这样珍贵的日子,他们都知道是人生的最后一次了。
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好像仍旧像以前那样乖。
范槿余“哥哥,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她抬眼,笑着的眼里皆是范丞丞,慢条斯理地、温温柔柔地,说的话却让他万劫不复:
范槿余“哥哥……我希望没有,我希望,我一定不要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