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情人-19

范槿余知道这是个梦，从一开始就知道。

　　可是她怎么舍得醒来呢，梦里的范丞丞笑得像是春暖花开，梦里没有人因她而死，梦里她好像见到了爱。

　　但就算在梦里，也有人告诉她说，你活该不得好死。

　　大概是麻药的劲头过去了，小腹的疼痛逐渐蔓延，范槿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明白已经到了醒来的时候。

　　天边仍是昏暗的，晚霞织上云霄，触目是惨败的血的红打翻了满地。大概是有乌鸦飞过去的，留下一串哀漠的鸣叫。

　　人间哪比地狱明媚几分。

　　眼底是干涸的，一点眼泪也再落不下，喉咙里团着血块，像是直堵到胸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下腹的疼钻心而来，一下一下侵略着她的意识。她只眨了眨眼睫，还没有力气移动。

　　好在李姐这会儿抬起头来，正对上她浑浊的瞳——到底是浑浊了，大概是被泪水洗的，不像从前灵动，只剩下大片的麻木铺在眼底，触目惊心。她定了定心神，才笑着道：“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想说点什么，可是唇干冽得生疼，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来，范槿余挣扎了几次又放弃，但李姐已经明白：“你刚刚结束手术，一时半会还不能喝水，我给你在嘴唇上沾一点点，你忍耐一下。”她没告诉她，是因为伤口太深，她连进食都要受到阻碍。

　　她的照顾是很仔细的，但这一点水到底聊胜于无。范槿余也没有办法，只转了转瞳仁打量了房间，大概是医院的单人病房，却没见范丞丞。

　　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的关系不是醒来就要第一眼见到的程度，她还没想好怎么再去见他——难保她不会想杀了他。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李姐的话也不算多。自从范槿余被带回来，她们之间的话便不多了。有时候她恨不得帮着她逃走，可是那一点都不现实，她们谁也逃不掉。

　　就连范丞丞，也逃不掉。

　　他不敢来见她，李姐是明白的。她张张口想要告诉范槿余，可到底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才缝合了伤口受不住情绪波动，不如让她在医院躲几天的清闲。

　　晚些时候医生允许她喝水进些流食了，喉咙的灼烧感才好一些。但她兴致缺缺，流食又败人食欲，吃的东西少之又少。李姐在旁边陪了一夜，也没听见她说一句话。

　　的确是累了，和范丞丞的对峙，亲手杀掉自己孩子的勇气，每一件事都差点取了她的性命。

　　医院这种地方好像很爱生长乌鸦，窗外的叫声从来没停过，它们的叫声实在难听，像濒临死亡的人。

　　范槿余听着，也望见窗外干枯的枝桠像鬼手一样向上伸展。这是医院，每天有很多人在这里降生，也在这里死去。她看着，总觉得世界上最后生的希望也湮灭在此，关于她的，或者关于世界的。

　　那把水果刀到底是偏了些许，她不该只是杀了她的孩子，明明应该先杀了自己。

　　眼底还是湿润了。寸草不生的心底，终究还是会为什么而疼。为他们的孩子，为范丞丞，还是只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