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情人-00

范槿余站在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一条宽大的白色长裙，没有束腰，藏住了不堪一握的腰，长裙下露出两条瘦削的小腿，她光着脚，看见自己凌乱的黑发下枯瘦的脸，一双眼睛大而无神，像了无生气的鱼的眼睛。活脱脱一只女鬼。

　　也许她就是。

　　住在这里的这一段时间里，她常怀疑自己活着与否，她像一具行尸走肉，麻木地、疲惫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疼痛可以爬进四肢，却再也钻不进她心里。

她手里还攥着一个杯子，杯子里的水是才从热水壶里倒出来的，才降下一点温度来，仍旧触手生热，可她没有半点感觉。

　　良久，她抬起几乎僵硬的胳膊，用力一掷，镜子与杯子一同四分五裂，落了一地的碎玻璃。

　　她向前迈了一步，有玻璃嵌进脚掌的血肉里，地上温热的水顷刻染成鲜红的，一点一点钻进她的皮肉。

终于后知后觉，有了疼痛的感觉。好像也只有这样疼着，她才知道，她仍旧活着，仍旧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仍旧以死去的灵魂拖着支离破碎的肉体，活在这金碧辉煌的桎梏里。

范丞丞是在夜幕下来的，他一向如同夜行的鬼魅，若非夜里从不会出现在范槿余的眼前。的确也该如此，毕竟他们两人之间，从来见不得光。他来的时候，范槿余只靠在床边，脚上的伤口没有处理但已经不再流血，只是一块玻璃仍然嵌着，丝丝缕缕的疼。

　　他眸色微暗，好像有片刻的疼惜，又好像只有如墨的怒意。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柜子拿出药箱来，然后抓住了她想缩回去的脚。

大抵是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穿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衣摆间裹着的外面的凉气提醒了范槿余，如今窗外已是凛冬正浓。她在温室里生长太久，已忘了窗外轮换的四季。

　　她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又收回来。微凉的酒精渗进伤口里微微的疼，她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肯发出声音来，却不自觉揪住了自己的裙角，丝绸长裙转瞬就起了褶子。

　　范丞丞自然看在眼里，但他沉默的一如既往，只是手下的动作略略轻了一些。

他回头瞧见满地的玻璃，只是静默地看了一会儿，仿若全不在意，然后从外面拿了餐盒进来。

范丞丞“吃饭吧。”

　　范槿余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好在范丞丞也早习惯了如此，直接把勺子递到了她的唇边。

不像浓情蜜意，反像羞辱。范槿余只凝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范槿余“范丞丞，你倒是很会做哥哥。”

　　她一字一句咬的很重，尤其是“哥哥”二字，落进他的耳朵里，像火星烫进来，一丝一点不着痕迹却又狠狠的疼。

　　可他的脸上却不见波澜，只是将勺子放回去，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她的确瘦了，小小的脸似乎还不及手掌大，平白惹人生怜。

范丞丞“我可不止会做哥哥。”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从喉咙里滚出来，指尖力量加重。她天生皮肉娇嫩，片刻便落下红痕，疼的她眼眶都红了一圈。

她下意识地缩成一团，以为他要做什么，不想他只是重新端起碗来，声音冷冷：

范丞丞“乖乖把饭吃了。”

　　她知道狮子已经在暴怒之前，獠牙落到了颈边，是退缩的时候了。

　　唇边还沾着点点鲜血，她张开了嘴，慢吞吞嚼着饭，像只乖顺的猫儿。

　　范丞丞这才又笑起来，眼睛弯弯，温柔藏在眼底，几乎要溺死谁在里面，声音低低，传进她的胸腔里：

范丞丞“乖。”

　　……明知道谁都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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