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半生风尘（一）

夷陵，乱葬岗。

一片凄凉。

萧瑟。

有风吹过。

焦黑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殷红的血干涸成深色，片片晕染成河，流向那远处的血色的夕阳。

似乎糅合成了一种金色的而凝重的红。巨大的风声穿插着地面雪白的枯骨，一缕缕黑气从悬崖边不断散发而出。如同千万的怨灵在泣号着，不断地晃动着，翻滚着。

以为黑衣男子静静的站在悬崖边上，望着悬崖下深不见底的巨渊，目色平静。

山的那边传来了回响。

“杀掉夷陵老祖，重重有赏！”

男子的眸色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这一瞬间划过了几道浅显的晶莹。然而那抹细微的激动很快便被一抹刺眼的猩红所打破，那双枯瘦而煞白的细指松动了一瞬，便布满了丝丝萦绕着扭滚着的黑气。握紧了手中那支漆黑如玉的长笛。

笛声四起，牵尸引阵。刹那间，无数狰狞而恐怖的青皮凶尸从地面中爬出，迎面而来的万千修士。然而很快，一片激烈的嘈杂声、惨叫声，混合着的打斗声过后，这里又恢复了先前不同于聒噪的平静。

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把火，火势顺着漫山的枯尸蔓延了整个山头，攀爬到了悬崖之上，燃起一幢厚厚的火墙。

风越来越大。

男子的长发被风吹起，细柔的发丝触碰到了随风吹起的火苗，烧灼成了一抹尘灰，再跃进那熊熊灼烧的火焰中。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男子眸色一凛，细长的指攥紧了那支漆黑长笛的 身。还未曾抬手，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熟悉而陌生的冷峻的嗓音：

“魏无羡。”

那人神色一怔，黑眸中在先前的一瞬间泛泛燃烧起的猩红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凄凉与慌张。

他转过了身。

早已非先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却又是一如既往地苍白而枯瘦的面色。早日那丰神俊朗的少年已不知何时换了一副模样，不是青涩，不是乐观、开朗，却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涩，一种说不出的凄凉与陌生。

他咬紧了唇。

干裂的唇被咬破，溢出点点梅一般的血的鲜红。血染红了他的唇，一股细微的疼蔓延到他的舌尖，化作一抹腥甜。

身前的人目色凌厉，紫衣袭人，按剑轻步走了上来。二人四目，相顾无言。

沉寂半晌，他微微启唇，正要出口的字还没有说出去。那人便先道：

“舍不得回来了?”

他哆嗦了一下，抬起那双晶莹的眸子去看他。

依旧是那张不温不火的面孔，很熟悉。没有笑意，没有表情。然而此刻他却在那面容上看出了愤怒，不解，冷漠，看出了不甘，哀求，平静，凄凉，稳重。那原本少年的青涩与颜色早已不再。时间悄悄地过去，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种名叫成熟的东西。家人痛失，家族摇摇欲坠，战火纷纷，四时动荡。他陷入进退两难，是因为他；而他变为众矢之的，也是因为他。

谁又能想到，曾经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却因这世道，这正邪两立，这殊途，被逼无奈，却由于似乎情理之中，又有流言蜚语，却身负重担，而终究踏上了这一步。刀剑相向，你死我亡呢？

他曾经想过，他离开江氏 ，不给江氏带来负担，也能让江澄保身，他自己则是死不死的都无所谓。可是谁又能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懂江澄的苦，而同样，江澄也不能理解他心中所坚持的那所谓的侠义。他们终究是要分离，容不下一个云梦江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