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尾捕捉前夕（4）

新月没想到鬼鲛那句“等你学会以后再出发”居然不是玩笑。

这五天来他们一直待在旅馆里。一开始新月还老实练着，生怕鬼鲛看她偷懒会改主意走人。后来见鬼鲛似乎没强要她练到什么程度，也就浑水摸鱼起来了。

沿海小国晨雾很重，灰蒙蒙的早晨总让人以为时间还早。鬼鲛不喊醒她，她每天都睡到接近中午才迟迟起床，洗漱完便坐到摆着鱼缸的茶几边，懒洋洋对着镜子梳妆整理。

鬼鲛从不过多管她在做什么，新月开口聊天就回应，没话时就靠着窗看外面风景。虽然房间里冷场时间比聊天时间多，但新月好像也从没觉得有多尴尬。来兴趣了喊鬼鲛去后面河塘修炼，没兴趣就等到点了鬼鲛喊她吃饭。

这几天的天空一直有些阴沉，今天中午却意外出了太阳。从饭店出来的新月看难得有好天气，便拉着鬼鲛去旅店后练习。

新月记得看鸣人学通灵术不停召唤出小蝌蚪小青蛙时，她只觉得好笑。可当她亲自上阵了，却发现笑话竟是她自己。

在她数不清第几次召唤出了个小鱼苗后，鬼鲛嘲笑道：“你是不是其实早学会了，只是在谦虚啊？”

新月解除了小鱼苗的通灵：“我也想啊！”

“明明角都和蝎都说你学习天赋还不错，怎么一换做我来教就不行了。”鬼鲛随口说着，“还是说你对我有意见呢？”

他说完见新月的表情变了，这才想到自己好像说了两个不合时宜的名字。相顾无言间，他看到新月的眼眶处流下一滴水，就在他以为是对方哭了时，新月的额头上也出现了一滴。

下雨了。

新月的脸和天空一样阴郁起来。虽然知道鬼鲛是无心之语，但还是忍不住介意起来。她紧抿着唇，在雨中微仰起头和鬼鲛对视片刻后，才用手挡住头顶背过身。可因为知道鬼鲛察觉了她在置气，她拉不下脸说“回去”或是“继续练习”。

幸好鬼鲛帮她做决定了。

她觉得头顶一沉，雨旋即被挡住了。新月调整着盖到她头顶的黑袍，听到鬼鲛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对她说：“回去吧……”

“淋雨对身体可不好。”

水面倒映出站立其上的两个身影，还有新月最终松动的表情。

一前一后两个倒影开始缓缓朝前走去。

后面娇小的那个不断试探着抬手又放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拉住了前面男人后背的衣角。感此的男人明显放慢了脚步，等到与他齐平而行，女性才传来细小的声音：“对不起……”

鬼鲛帮她把头顶的衣服朝前拉了拉。

教室里灯光敞亮，当时正坐在窗边的钱新月凝望着窗外骤雨。

她无所事事地捻着头发，听着大雨的噼啪声和老师的授课声融为一体。

她记得那是篇和鱼有关的文章。碰巧她那会儿正看着窗外因为下雨涨高了水位的池塘，还有自以为聪明顺势从池塘里游出的、不幸掉在了地上挣扎的两条金鱼。

‘泉水干了，两条鱼一同被搁浅在陆地上……’

老师的声音远了，可雨声依旧没有停。

房里没开灯，五十岚新月仰躺着看着窗外。

豆大的雨珠拼了命地朝陆地挺进，将原本干涸的地面弄得一片湿润。雨点砸落发出刺耳的“啪啪”声淹没周遭一切响动，人们耳中似乎只能听到这激烈又带着水汽的声音。

大雨成线，模糊了天地和人的视野。一条条银丝把阴阳接连，缝合了昏黑的地和乳白色的天，让世间万物都藕断丝连。

雨停了，可空气还回荡着残存的潮气，和未消亡的轻响。

两条金鱼似乎也因为刚才的雨落躁动，不知何时跳出鱼缸摔在桌上，尾巴卖力地甩着，嘴里啵啵作响，朝彼此吐出像是蜂窝的浑浊的泡。

新月慢慢挪过去，看着苟延残喘的两条金鱼，想起老师之后的上课内容。

‘……通过互相呼气、互相吐沫来润湿对方，维系生命。’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

她把金鱼重新放回水中，重获水源的两条鱼儿追逐着彼此在水中盘旋。

鬼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像是在好意地提醒：“你再不把湿衣服换掉小心感冒哦。”

新月发脾气般用指甲弹了下鱼缸，发出一声清脆的回响：“你好啰嗦。”

那天晚上，新月终于学会了通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