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陛下，”“本座，想再见一见她最后待的地方。”润玉轻声说道。

“陛下这边请，寒水地狱阴冷无比，陛下当心。”冥王领着润玉到了寒水地狱，入目皆是幽暗阴冷，润玉伸手欲推开阴铁所铸的牢门，却被冥王拦下，润玉抬手说道：“无妨！”

伸手握上那牢门，蚀骨的阴冷竟让他感觉到刺骨的痛意，他下意识的松开手，随即又握住，应龙真身强大，就连他都觉得寒意刺骨，那她呢？

他推开牢门，无边寒水之中矗立着一个高高的石台，他闪身跃上石台，石台之上的锁链仍在，锁链上斑驳的血迹，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曾经束缚着的那个人受过怎样的折磨。

润玉看着周围，万鬼哭嚎、咒骂、愤恨，埋怨着命运的不公，这里不见天日，充斥着无尽的怨气，她是如何做到在这里诵经超度，渡化这些怨灵的？

“陛下，逝者已矣，上元仙子是本王见过为数不多的痴情之人，她在这无边地狱里散尽一身福泽仙缘，是无上功德，亦是大智慧。如今脱身而去，定有另一番机缘在，陛下节哀。”

冥王站在他身后说道。润玉握着一节铁链，苦笑一声说道：“值得吗？”

冥王看着润玉叹息一声说道：“本王也曾这样问过上元仙子，当时仙子只问本王可否爱过，而后又说世间事皆是有舍方有得，她看得明白，在她看来这是值得的。”

“本座觉得不值，一点都不值得。”润玉攥着拳头说道。

“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有时候，值得不值得，旁人说了都是不算的。”冥王说道。

润玉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

彦佑再看到润玉回来时明显地感觉到润玉周身的气息有了明显的变化，润玉伸手收回他身上的捆仙锁，说道：“旭凤在哪儿？”

“···”彦佑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还能在哪儿？自然是他和锦觅在凡间定情之处，罗耶山喽，你要干吗？”

润玉看也不看他回了璇玑宫，“陛下，这些都是先水神的遗物，您看怎么处置？”月白和卫儿将整理出来的东西装好递给了润玉。

润玉看着案上的盒子，说道：“本座记得先水神曾在栖梧宫埋了几坛桂花酒，你们一并将它起出来，本座有用。”

“是。”月白转身去取酒。

凡间 罗耶山

润玉降落在旭凤的小院里，旭凤正在劈柴，看到润玉有些意外，“旭凤，别来无恙。”“你今日怎么会来这里？”旭凤将斧子放在一边，走到桌边坐下问道。

润玉一挥袍袖，变出一个包裹和锦盒，说道：“给你送些东西来，留个念想吧，如果锦觅还在，她应该也是想把这些交给你的。”

旭凤看着桌上的东西，有些意外，他伸手拿起那个盒子，问道：“为什么？”

润玉笑了笑说道：“从前不给你是怪你害了邝露，可是今日我才知道，这世上伤她最深，最多的人，是我。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是无用的，还没有她的消息吗？”

旭凤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邝露的事，确实是我之过。”

润玉抬了抬手，变出一坛桂花酒，说道：“三年了，你的金丹反噬可还严重？”

“倒是从未发作过。”旭凤说道。

润玉为他倒了一杯酒，说道：“你这里的花开得倒是不错。”

“野花杂草，比不得你那璇玑宫。”旭凤喝了酒，伸手欲再斟一杯，却与润玉同时伸手，可尴尬的便是这桌上唯有一壶酒，旭凤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润玉拿起酒壶为他斟了一杯。

“这还是昔日锦觅下凡之前埋在你栖梧宫的桂花酒。”润玉说道，“我还以为你之前去了一趟栖梧宫已经拿走了，今日，我遣仙娥收拾锦觅的遗物，这才挖出来，可惜，只剩这一壶了。”

旭凤举杯看向润玉，润玉扯了扯嘴角，说道：“我不喝了，大梦三生，醉太久，也该醒了。当日我为了救锦觅舍了一半的元神，邝露日日为我悬心，遍寻天下灵药为我补养身体。

岐黄仙官叮嘱饮酒伤身，易解药性，这酒，我早已不喝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她好好活着。”

旭凤仰头饮尽杯中的酒，久久无言。

“玄灵斗姆元君当日给了锦觅香灰护体，便是睹物思人，你也该看一看，莫要辜负了她的心意。”润玉将锦盒推到他面前，说道。

旭凤看着润玉说道：“哥，对不起。”

润玉愣了一下，这久违的称呼啊，上次听到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他们还未飞升上仙之前的事了。润玉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道：“花开叶落，物转星移，皆为天定，该你的，跑不掉的，珍重。”

润玉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旭凤坐在原地，看着桌上的鎏金锦盒出神。

归墟之境 退思殿

“仙上醒了？仙上醒了！”一个仙侍欢喜的跑出去了，浮雕莲花玉床上躺着的女子皱着眉睁开眼，她撑着身子靠着软枕神情恍惚，房门被推开，一位穿着袈裟的上神手持一串佛珠走进来。

“仙子历劫圆满，再登仙阶，贫僧先恭贺上元上神了。”韦天上神双手合十说道。邝露抬头看向他，眼中有着许多复杂的情绪，韦天亦是一眼就看出了她周身那浓重到化不开的悲伤，“看来，仙子这凡间岁月过得十分伤情。”

“伤情？”邝露似乎有些神思恍惚，久久不言，而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醒了，梦中所思所见越是想记起，便越是看不清，可是这里却像是被剜去了一块一般，疼，可是，为什么呢？”

她捂着胸口，喃喃自语，韦天闭上眼念了一通佛号，不知该如何劝说她，只得走近她，轻轻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缕缕佛光安抚着她刚刚回体的神魂，在佛光的笼罩和蕴养下邝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看着她恢复过来，韦天这才慢慢的收回手，说道：“仙上登阶，历劫不易，神魂不稳是修行的大忌，还需好好休养才行，万不可大喜大悲，以免太过劳神，伤及根本。”

“尊上所言，邝露记下了，只是，邝露有一事，想问尊上。”邝露抬头看向韦天，说道，“尊上可否据实已告？”

“···”韦天看着她，说道，“出家人不打妄语，仙子直说吧。”

“自我修炼成人身，至今已满千年，邝露这个名字和上元的名讳都是尊上为我取的，尊上，可否告知原由？”

“仙子长大了，果真是红尘凡俗最是磨练人，这些事若是你母亲还在，本该是她为你取的，如今她已然殒身，还是该顺从她的心意的，这都是你母亲的意愿。

名讳上元本就是你母亲为了纪念在凡间的那个上元节，至于邝露这个名字，露字是佛祖为你所取。

邝字是你生父的姓氏，仙子已经晋升上神之位，也该接过你母亲的担子继任帝位了。”韦天看着她说道。

“尊上，”邝露看向韦天上神问道，“情是什么？为什么我明明不记得了还会这么难受？”

“情，为附骨之毒，这毒无药可解，仙子要自己去决定，是留还是舍。”

“尊上呢？”邝露看着他问道，“尊上修无情之道，可还会难受？”

“大道无情，自然无伤无痛。”韦天说道，“但是这是贫僧自己选择的道，仙子要何去何从还要细加思量，情，有时是苦痛，但也可能甜如蜜糖。”

“那我的，是苦痛吗？”邝露茫然地看向他。韦天轻轻抚了抚她的头说道：“那是梦，一场梦罢了，五千年是你漫长一生中很短的一部分，仙子的情，还没到呢，浮生一梦，醒来了，就不要多想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仙子历劫归来就是大人了，年少绮梦，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是劫，渡过了，便不必再回首。”

“渡过了，便不必回首？”邝露蹙眉，捂着心口说道，“可是，我为何像是被人剜去了一颗心一般？”

韦天上神看着邝露，说道：“你此刻不过是刚醒，慢慢的，都会好起来的，伤口总会长好，愈合了，便不会痛了。”

邝露懵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听了进去。韦天上神叹息一声说道：“仙子历劫不易，先歇息片刻吧。”

“嗯。”邝露点了点头，依言躺下，合上了眼。韦天上神看着她安睡，也转身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