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邝露醒来已是第二天，岐黄仙官照例来为她施针诊治，“仙上。”卫儿端了熬好的药来，“仙上喝药吧。”邝露接过药碗，闻着药味便有些头疼，不禁将它拿远了些。

“岐黄仙官，这药我还需喝多少日？”邝露皱着眉问道，“就没有丹药可吃吗？”

“这，”岐黄仙官想起那日陛下找到他颇为孩子气的要求，只得硬着头皮编道，“这汤药更对仙上的病症，药效也更好些。至于时日，这还需等看过仙上恢复的情况才能定夺。”

邝露叹了一口气，微微合眼，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这是遥遥无期了是吗？

她端起药碗皱着眉一口气将那药喝了下去，苦着脸将碗递给卫儿，问道：“我命你照看水神仙上，怎么今日你却总在我这里转悠？”

“陛下说了，奴婢要是照看不好您，就把奴婢打入凡间，永世轮回。”卫儿很是委屈的说道，陛下真是过分，也不和仙上说，仙上万一生她的气要罚她可怎么办？

“陛下？”邝露心焦不已，问道，“我昨日说了此事不能让陛下知晓，你怎么？”

“奴婢没说，只是陛下昨日突然就来了，奴婢也没有想到。”

“仙上莫要动怒，昨日陛下虽已经用灵力治好了仙上的外伤，可是仙上更重的是这内伤，这顿时日切忌劳心劳神，情绪起伏过大。”岐黄仙官急忙说道。

“我明白了，多谢仙官。”邝露看着低头站在一边的卫儿，皱着眉问道，“陛下今日可有上朝？膳食可都用了？”

“用了，陛下今日并未上朝，此刻正在先贤殿呢。”卫儿说道，说完就捂上了自己的嘴。

“先贤殿？”邝露看着她问道，“陛下去先贤殿做什么？”

“奴婢，不知道。”卫儿小声地说道。

“你是只知道陛下会罚你，我便不会了是吗？说！”邝露一拍床沿厉声问道。

卫儿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说道：“火神殿下，今日一早就来了天界，陛下察觉到先贤殿的结界被人破了，此刻已经去了先贤殿了。”

“你，这般大的事，你居然不早早报给我。”邝露想起最近润玉明显情绪不对，直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仙上，万万不可啊，您此刻修为几乎耗尽，内伤未愈，去不得啊。”岐黄仙官急忙拦着她。

“不过是小伤，此事不能耽搁。”邝露扯过一旁的披风系上便直接往先贤殿赶去。一路上因着修为的缘故，她驾一段云，便不得不停下来，步履匆匆赶往先贤殿。

邝露赶到先贤殿时正巧破军带着人马赶来，邝露一进殿就看到旭凤剑指润玉，立刻呵斥道：“放肆！”

旭凤和润玉转头看去，就见邝露披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披风，全然不似往日，她此刻气息微喘，发丝凌乱，可见是匆匆赶来。

邝露大步走向润玉，挡在他身前，要不畏惧抵在她咽喉的剑锋，冷冷地瞪着旭凤说道：“火神殿下涅槃一回是连尊卑长幼都忘了吗？居然敢剑指君父，可知其罪当诛？”

旭凤看着邝露，冷笑一声说道：“当年战场相识，我原以为你和你父亲不一样，却没想到，是我高估了你。

当日你卸下军中职务，屈身在这璇玑宫做一个小小的仙侍，军中人人笑你痴，而今看来不过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上元仙子，还真是忠心啊。”

润玉伸手将邝露拉到身后，而此刻破军等人已经将旭凤团团围住，旭凤诧异地看着周围的人，润玉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勾唇一笑，说道：“这些都是昔日你一手提拔起来，随你出生入死的旧部，如今，他们都已经弃暗投明。”

邝露仔细看了看左右竟都是跟随过旭凤的旧部，她心中漏了一拍，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看着润玉的神情她终究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来的好啊。旭凤在此恭贺诸位，攀上新枝，步步高升。”旭凤嘲讽的看着众人。

看着众人变得愧疚的神色，邝露挣开润玉的手站出来。

她卷起衣袖，解下披风，撩起长发，露出几道伤痕，说道：“多谢火神殿下吉言，邝露自问一心为了天界，从无私心。我这手臂上的伤，正是当年若水之战所留下的，那一仗是火神你执掌五方天将后的第一战。殿下可还记得当日一战因何而起？”

旭凤看着邝露，这一战他还记得，只是是若水河神勾结魔族。

“看样子殿下是忘了，那我今日就告诉殿下，这也算是殿下的家事。”邝露说道，“不过是因为若水河神之女怀了先天帝太微的子嗣。

且是个男胎，龙族血脉何等难得，水族势力不输鸟族，荼姚自然惊慌，责令殿下前往若水，剿灭叛党，我这一箭之伤是为火神您挡下的。时至今日，您还记得当日战场上为了护着你而送命的将士吗？”

邝露看着众人说道；“这一道刀伤，是千余年前涂山之战，殿下力主出征，不同意我的计策，执意前往，深入敌营，为保火神您的安危，我这条手臂，至今再也拉不得弓射不得箭，殿下又还记得吗？”

“我，我不知你当日伤的这般重，我，”旭凤记得，当日他中了妖族暗算，背后有人袭击他，正是她为他挡下一刀。

“殿下当然不知道，”邝露转过身，拉下后襟，露出背后一道浅浅的剑伤，说道，“可是这一道，殿下该知道。

当年滂水之战，我父亲主和不主战，触怒天后，此战中，我父被遣为先锋，两方天将，三万大军，归之不过一二！

若是死于敌人之手，倒还罢了，为兵为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本是求仁得仁，可是我这一剑，却是为鸟族所伤。

我父重伤，我带着亲卫，一路拼杀回来，殿下可还记得当日殿下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旭凤记得，当日穗禾和他哭诉太巳仙人故意谋害鸟族，延误战机，他，已延误战机之名，罚了太巳仙人二十军棍，夺了她军师之职，命她将功折罪，作为前锋，随后便再未提及此事。

“那日是穗禾，鸟族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我，我并未多想。”旭凤看着她，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邝露却时时注意着周边将士的目光，大多数经历过这几场战役的将士眼中的愧疚之色已经散去，可是这还不够。

她看着旭凤说道：“是啊，穗禾公主说的，自然是对的，鸟族毕竟是殿下的母族啊。

不论是穗禾公主还是废天后，您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对她们从来只有一味的纵容，您可敢明说当初您在毗娑牢狱和废天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吗？”

“你住口！母神已死，纵使她对不起你，也该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邝露冷笑一声说道，“荒唐！当日口口声声说着废天后欲壑难填的不是殿下您自己吗？

如今您明知她死有余辜还来指责众人，这样的你也配站在这里，嘲讽我们吗？我们是另投明主了，不过是怕再有哪一日死在自己同袍的手里，死不瞑目。”

润玉看着周围将士的神色变幻，也知道邝露今日意在攻心，看着她露出的伤痕，他捡起地上的披风给她披上，站在她的身边说道：“炽焰战神，天下无双，如今就让这六界看看你是如何手刃你的兄长，如何对付昔日袍泽。”

随即下令道：“众将听令！旭凤擅闯天界禁地，其罪当诛，给我拿下！”

看着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的一众将士，邝露也算长出了一口气，可是胸口处的抽痛让她有些气息不稳。

方才一时情急顾不上，此刻倒是觉得有些难受得紧。她不禁攥紧了手腕上的人鱼泪，凝神运气，没这才好些。

“住手！”本已无事，只需拿下旭凤，今日之事便算是了了，偏生锦觅不知道从何处跑了出来，护在了旭凤身前。“都别过来。”

“觅儿？”润玉既震惊又生气。看着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的赤霄剑，眼中蕴起的黑色，邝露立刻站出来，对锦觅说道：“水神仙上，您快过来啊。”

锦觅却不理睬她，转身看着旭凤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当日杀你的人是我，便冲我来吧。”

邝露看着润玉眼中的杀意并未消减，就知道这火神怕是已经成了陛下的心魔了，“陛下，此处是先贤殿，拿人可以，血溅当场只怕不妥。”

而这边锦觅已经将自己送到了旭凤的剑下，任由旭凤挟持着她离开，邝露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直跳，暗恨自己为什么就只派了卫儿一个人看着她，早知今日这一出，她便该将她直接关在房间内才是。

看着旭凤大步离开，润玉身上都快凝成实质的怒火，立刻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追！”

众人立刻追出去，邝露看了一眼润玉说道：“陛下息怒，邝露亲自去追，定将他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