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

纵然街道上是如何人山人海，来来往往五颜六色的电动车总是能见缝插针地一路畅行。

这个时代的电动车显然不是几十年前两人位的慢速电瓶车，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自动驾驶功能早就已经普及到除自行车这种追求艺术感的所有车辆之中。

早餐店开门的时间一如既往地早，上了年纪的人们总喜欢怀旧，热热闹闹忙碌的氛围更能满足人本能渴求的归属感。

这人间的喧嚣充斥着和谐与淡淡的幸福，就像是吐司里被人贴心地加了番茄酱，连带这一天都是暖暖的阳光气息。

百里皓月嗯，我到了。

天蓝色眼睛的青年看着眼前牌匾上的“逸龙街”对电话里的人说道。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举着电话站在有着“早餐一条龙”之称的逸龙街上。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旁路过，甚至有些停下来盯着他和同伴窃窃私语。

赤霄老规矩，两个酱肉包和一碗瘦肉粥，最好再加个鸡蛋。

百里皓月早已经习以为常，自从和这家伙打赌打输后，买早餐的服务就如此草率地定下了，华逢宣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两个人胡闹。

自己当初怎么会跟他打如此可笑的赌约，百里皓月不满地轻啧一声，有些幽怨地挂了电话。

精卫霄?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旁的少女开了口，百里皓月点了点头，按赤霄的吩咐走到了包子铺里。

百里皓月老大让你来的?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装好食物的餐盒，连眼神都没有舍得分给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女，抬脚就要转移阵地。

精卫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他的冷漠，她朝百里皓月歪了歪脑袋，微张着唇欲言又止。没得到回答的百里皓月一阵烦闷，转过身不耐地道。

百里皓月啧，哑巴了？

淡蓝色双马尾在身侧摇晃，精卫像是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棕黄色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小声道。

精卫不……不是。

精卫手足无措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百里皓月，在对方愈发不善的目光下解释道。

精卫我找不到鱼了……

闻言，百里皓月按了按太阳穴，无可奈何之下，还是选择给华逢宣打了个电话。

华逢宣喂。

精卫瞄了眼百里皓月手中的口袋，把小包中的货币拿出来替他买剩下的东西去了，百里皓月一边盯着精卫，一边向电话那头的人道。

百里皓月你把精卫叫来了?

华逢宣抬头看了眼坐在桌子对面小口抿茶的风栖尘，默默把手机音量调小点，也没打算避开他。

华逢宣换个地方养鱼，她自然就跟来了。

百里皓月皱了皱眉，颇有些嫌弃地看了精卫一眼，虽然他理解华逢宣的做法，但不代表他乐意把修成人形不久的妖兽带在身边。

何况这妖兽还不能杀来用。

背上的剑鞘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橙色的光，百里皓月像慵懒的猎豹般眯了眯眼，黑色的耳环衬得他的皮肤更加冷白，眼尾天然上翘，眼中盛着的满是讥讽的寒意。

百里皓月怎么安排她?

华逢宣放松下来，学着风栖尘的动作饮茶，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丝丝笑意。

华逢宣丢给鱼，出了事再帮忙擦屁股。

风栖尘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既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话中，也没有打断二人的对话，比起针锋相对的另一方老大，他更像是一个沉着冷静的兄长，静静地等待华逢宣把话说完。

华逢宣在那头喝茶，百里皓月在这头闲逛着等精卫把东西买齐。

其他不说，精卫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百里皓月没等多久，少女就兴冲冲地提着两大包食物跟在了他身后，刷卡刷得心安理得。

百里皓月抽了抽嘴角，忍不住和华逢宣吐槽。

百里皓月鲸落的饭量怎么又增了。

华逢宣的茶杯见了底，他叹了一口气，正好和茶杯还未空的风栖尘目光对上，前者无奈地伸手准备去拿茶壶，后者就早一步料到似的提着茶壶替他倒了四分之三。

手指擦过他黑色的手套，华逢宣身子一顿，风栖尘倒是没什么反应地放好茶壶，把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华逢宣嗯。

百里皓月先是听见水流声，许久之后才听他回应一声，心中觉着有些不对，但两人还是闲聊几句便草草结束了通话。

风栖尘聊完了?

话音刚落，风栖尘放下茶杯，周身的气势瞬间暴涨，灵力的运转之中，茶杯应声破裂，碎片被飓风卷起，有些甚至差点割伤了华逢宣的脸颊。

他毫无预兆地威压让华逢宣有些喘不过气，纵使他天之骄子，也终归被毁过金丹，不再是以前那个只手翻云覆雨的儒墨双修。

他只是一个不如眼前之人的齐师，背上沉重的压力迫使他弯下脊背，下巴重重地磕在桌子上。

华逢宣呵，就这点本事吗……

他闷哼一声，灵力便又加了一个度，感觉脊背都要被空气压断，风栖尘冷眼旁观，大有他不求饶就不停手的意思。

风栖尘好好当这个王，有什么不好。

他看见华逢宣口鼻溢出血来，也未尝有半分怜悯。仿佛下定决心要给华逢宣一点儿教训，作为他平生事端，在教皇座上坐不住的惩罚。

风栖尘国界外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华逢宣顶着压力嗤笑一声，颤抖到连眼角都开始渗血。

华逢宣我到底是该叫你安东尼奥，还是尘哥?

青年深沉的蓝眸里带着明显的自嘲，无声地痛斥着自己曾经最珍视着的人。

华逢宣这个位置，我根本就不屑坐上去。

傀儡二字，自小就是华逢宣的标签，偏偏这人明明知道自己可以靠这个身份一生衣食无忧，却还要表面乖巧背后暗暗找机会摆脱束缚在身上的枷锁，甚至和从小亲热的风栖尘决裂关系。

得寸进尺，风栖尘眼神一暗，抡起他的身体就向墙上撞去，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飞溅的血液一点都没落到他的衣服上，依然如这世间最圣洁的神祇，倒真有种天使的光辉。

小店精心装配的琉璃瓦震碎了一地，风栖尘垂眸看了怀中伤痕累累，衣衫凌乱的华逢宣片刻，召出了暗中的影卫。

风栖尘把他带去养伤。

待几人消失在原地，风栖尘看向有些吵闹的窗外，脑中回响起华逢宣的声音。

“尘哥，我爱你。”

青年神采飞扬，在他生日那天拉住他的手臂，送给了他用梅花点缀的古扇。那一夜，华逢宣试图告诉他自己所有的计划，坦诚相待，却被他一剑穿心……

回过神来，风栖尘把目光定在华逢宣不停震动着的手机上，然后一脚踩了下去，缓慢地将其碾碎。像是要让某个人也如它一般，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