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飞雪，寒冷刺骨。
“阿漓，冷～”王默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向旁边摸索去。
“嘶，好冰！”
王默瞬间被冷得清醒了，她猛地睁开眼，被白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
她坐起来，入眼的，是无际的白色雪原。
这里是哪里？阿漓何时把水境换做这般场景？
可他明知，我不喜欢雪啊——
王默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寒风将她身上的几片薄布吹得簌簌作响。
“阿漓？”
王默四周巡视了一圈，除了雪，还是雪。
满天飞舞着的雪落在王默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绝不是水境，没有任何阿漓的法术气息。这里是哪儿？阿漓现在怎么样了？
王默双手结印，对着天空发出了信号。
良久，没有任何回音。
王默急了，阿漓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想到这儿，她不再待在原地，而是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蹒跚前行。
寒风真的很冷，这是她不喜欢雪天的原因之一，比起这个，她更喜欢温暖的感觉，所以水境一年四季都是春一般的温暖。
还有，她一看到雪，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与绝望，不知道为什么，像是生来这样。小时候，水清漓不知道，王默自己也不知道。有一次水清漓带她去雪地里玩儿，看着眼前厚厚的一层雪，她竟直接害怕地哭了起来。从此以后，王默就再也没见过雪。
如今，这无际的雪原，王默觉得自己一个人好渺小。随意吹来的寒风，似乎都能将她永远埋葬在这里。
“唔呃……”王默一不注意，腿脚一软摔了下去。
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内心极度不安，她想马上逃离这里！
“不，你不能走，你要亲眼看着——”这声音缥缈如云，盘旋在雪原上空。
看着什么？
王默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前一片模糊。她的内心，本能地极度抗拒着。
等到前方再次清明时，身侧已是万丈深渊。
是阿漓！
王默看到眼前的男子，虽然发色与瞳色有些不一样，但她还是能认定，他就是水清漓。
可恶，为什么动不了！
王默挣扎了无数次，双脚却还在原地牢牢地定着。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身体的控制权并不在她。
“既然你妹妹已经跳下了无妄涯，那就只好取你的力量了。”
王默听见“自己”说道，那声音如机械般冷漠。
“默……你被控制了，醒过来……”水清漓向前迈了一步，手中凝聚着蓝色光芒。
还不等水清漓出手，‘王默’便一剑刺入了水清漓的身体，剑刃贯穿胸膛，流出的，是晶蓝色的液体。
“唰——”地一声，水清漓手里凝聚的法力消散了，他看着‘王默’，眼里闪过一丝水光。
“原来，你还清醒……”
“我一直都很清醒”‘王默’说道，“离渊殿下，戏做够了，也该收取报酬了。既然你妹妹不在，就我只能取你身上的那份力量去交差了。”
“竟是我……错了……”水清漓手握住剑刃，力道之大，红色的血顺着手臂浸透了衣袖。
法阵在水清漓脚下形成，抽取着他身体里那股强大而霸道的力量。精元之血顺着剑刃滴落，法阵泛起蓝光。
任凭被吸取力量，水清漓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你可以去陪你的妹妹了。”‘王默’手腕微抖，震开了水清漓，任由他向旁边的裂谷跌去。
“王默……当初，我真是错了……”
在落下的最后一刻，水清漓一字一顿地说道。
寒光一闪，利剑落地，王默跨步一跃，随着水清漓一起跳入无妄涯。
“阿漓！”
王默能掌控这具身体了。
黑暗中的那抹蓝色，若隐若现。
“阿漓，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你的默儿啊！”
王默追不上水清漓的下落速度，指尖与扬起的蓝色发丝相交而过。
渐渐地，水清漓的身体逐渐化作光粉，消失了。
“不！”王默歇斯底里地喊着。
“嘭——”一声闷响，王默摔落在地上。
全身如骨裂一般疼痛，缓了许久，她才能慢慢动弹。
一身狼狈地坐起来，满脸的泪痕，夹杂着灰尘。
这里很黑，什么都看不清。
她手向旁边一模，硬硬的，形状很像……人的头骨！
识别出为何物后，王默像触电一般把那东西扔掉。
看不见的黑暗，是未知的恐惧。
王默只敢坐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
“阿漓……”她颤抖着声音，一边又一遍地叫着水清漓的名字。
“那不是你，对不对？阿漓……默儿好怕，你能不能来陪我……”
王默蜷起双腿，双臂环膝，把头埋在里面，抽抽噎噎地哭着。
忽然，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王默抬头一看，一群只有上半身的怪物疯狂地向她拥挤而来，龇牙咧嘴，不停地念着，“活人……活人……鲜美……鲜美……”
王默吓得大惊失色，她下意识用法力去抵挡这些怪物，可不过几秒，那层薄薄的屏障便碎裂掉了。怪物猛地向她冲来……
“不要——”
“默儿！怎么了？”
王默“腾——”地从床上坐起，全身虚汗，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水清漓不停地安抚着她。
“不怕，只是梦而已，有阿漓在呢。”
王默看向水清漓，却因为眼里蒙着水雾，看得有些不真切。
她突然抱住了水清漓。
“阿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不会，永远不会。”水清漓轻轻地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水清漓毫不犹豫地答道。
“阿漓……”王默将头埋在水清漓的肩上，闷声说道，“这一切，是梦，对吗？”
水清漓一时竟分不清王默指的，是哪个梦。
“我说的，是现在，是过去十四年发生的一切。这些，都是假的，都是梦，对吗？”
水清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不是？
他又该怎么解释？
因为就连他，也快要沉溺，或者已经沉溺于这场梦境了。
这十年，对他来说，太过美好。好到……让他不想再回去了。
他迟迟拖着没让王默快点醒来，就是因为他想让这时光多留一会儿。
而现在，她是想起来了吗？
“‘人类的女孩……’第一次，你是这么叫我的。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就是现实中另一个我，对吗？”
“你怎么……”
“从梦里醒来，我才发现，这里，比那个梦境还要虚假。那个梦……比现在要真实……”
“是，这一切，都是梦，一场……为了唤醒你的梦。”
“那么阿漓，带我回去吧，我想见到真实的你……”
音刚落，周围如镜面般破碎掉，昏暗的房间被纯白填满。
王默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从水清漓的怀里抬起头。
“阿漓……”她如痴一般地抚上水清漓的脸，“这样的你，也好看。”
水清漓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蓝发碧瞳。
“王默——”
二人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白色的虚影，看不清样子，只能模糊地看到大致轮廓。
“你是谁——”王默站起身，水清漓便跟在她的身后。
“一丝执念，化一场幻梦，你也该让她醒来了——”
“一丝……执念……”王默双手交叠在胸前，慢慢地向那虚影走去，脚下一步一涟漪。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抹白影。
白影一闪而过，又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和水清漓并排站着。
“我不是你该触碰的记忆，王默，千年执念，也该放下了……”
“执念……我……”王默的发丝无风自扬，身上的衣裳也不知何时变得血迹斑斑，双眼失去了焦距，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默儿！”水清漓想要冲到王默面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拦住。
“稍安勿躁，时机还未成熟。”白影在水清漓身后幽幽地说道。
“你是谁？这是哪里？默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水清漓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里是忆海，她是王默当初在无妄涯里残留下的执念之灵，至于我——”白影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我是守候这记忆的灵，忆灵。”
“啊啊啊——”屏障那边的王默突然痛苦地喊叫起来，她双手抱头，蜷缩在一团。
“默儿！”水清漓一拳捶在屏障上，“让我过去！”
“清漓，她必须要面对自己，她必须要知道自己只是一抹灵，若她不醒，人类的女孩就无法醒来。”
那声清漓，唤得十分娴熟。她的声音，与之前梦里的红衣女子，相重合了……
水清漓的拳头从屏障上慢慢滑落，慎思了片刻，才慢问出口，“你……也是王默？”
白影似乎愣了一下。
“是，亦不是。我并非你认识的那个王默。”
“那……”
“抱歉，我不能说太多，法则之力的力量我无法对抗，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时间记忆，我无法告诉你太多。就连这方空间，也已经因为法则之力的限制，削弱了许多。”
“法则之力……”水清漓喃喃道。这个词，他曾经似乎听孟语提起过。
“这个十年的梦境，其实是阿赖耶识里存留的记忆，你可以理解为，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白影微微侧身，像是在看屏障那边的王默。
“阿赖耶识，记忆之种。她将曾经化作梦境，那段日子，因为你的出现，变得美好起来。而十四岁是一个转折点，之后的记忆变得零碎，无法串联，梦境无法继续下去，你们才会因为空间陷落而进入忆海。”
“梦境依意识而化，也就是说，人类的女孩，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的的确确是属于你们那个世界的，她没有半分曾经的记忆，也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之所以会有那个梦境，只因为那是一切的起因，轮回的开始。”
“轮回之源……我好像……看见了什么……”水清漓眼前忽然一晃，一条小溪旁，是他——还有人类的女孩——
“你的情况不一样，只可惜就算我现在告诉了你一切，从梦境醒来，你也会忘记。就像王默不会记得这十年梦境一般。法则是不会允许有异界之物存在。”
“她不会记得？那我也会忘记这一切吗？”
“你不会，这个梦对于你而言，就只是一场梦。但对于她而言，这十年来的王默，并非真正的王默，而是她遗留的一丝执念之灵。执念之灵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记忆便不会出现在王默身上。”
水清漓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他有私心，他希望王默能记得这朝夕相处的十年，记得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忆灵，我都想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屏障那边的王默轻声说道。她失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都是血，发丝凌乱，脸上也有好几道血痕。
“我看到，万恶渊的鬼魅缠绕着阿漓的身体，他的衣服上，都是鲜红的血。可他一点都不挣扎，我一直在喊他，一直在喊他，他终于睁开了眼，看着我……”
“他说，他这一辈子，从未犯过错。而我，是他唯一的错。他后悔当初不该对我手下留情，不该对我心生怜悯，更不该对我动了真心。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冷漠的样子我不是没见过，可是这一次，他却如一块寒冰，冰冷坚硬……”
“忆灵，你听到了吗？阿漓说，他恨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我了……”王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她看着白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说他恨我啊！我不相信，我要带走他，我杀尽了众鬼，我以为我能带走他了，可他——却不见了——他宁愿死都不想再见到我！”
她的面部逐渐狰狞，脸上的皮肤竟有隐隐的龟裂之相。
“他恨我！但我就要把他留在身边，我一定要找到他！”
红衣飞舞，忆海开始躁动起来。
“我没有恨过你……”水清漓清冷的声音瞬间使忆海的暴动平静下来了。暴走的王默顿住，她歪着头，看着屏障外的水清漓，样子诡异至极。
“默儿，我说过——”水清漓示意让白影取消掉屏障，他慢慢走向王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永远不会恨你的。”
水清漓蹲下身，与王默平视。
“真……的？”王默的模样渐渐恢复正常。
“真的。”水清漓牵起王默的手，“水清漓永远是默儿的阿漓。”
王默看着二人紧紧相握的手，眼中水光潋滟，她突然释怀一笑，恢复到了最开始的模样——一身粉衣，明朗少女。
她抬头看着水清漓，身体逐渐分解成无数光团，慢慢地飞向空中。
“不恨我，就好……”少女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忆海。
“去找她吧——只愿此世，能无悔。”白影也渐渐消散。忆海空间消失，水清漓站在了他的净水湖前。
之前的光团没入水中，水清漓跟上前去。湖面突然光芒大盛，从湖的中央升起一团光亮。
等光芒散去，正是王默。
“默儿。”水清漓飞到王默面前，轻声唤道。
女孩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了眼。
“水王子……”
“来，跟我回家吧。”水清漓伸出手，清冷的面庞带着丝丝笑容，“牵我的手，我带你回家。”
女孩额间碎发轻动，她看着水清漓，犹豫了很久，最后，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好……我和你回家……”
音虽浅，意却深。
女孩答应的瞬间，便化作一团白光，落入水清漓的手中。
梦境，彻底消失。
（大概会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我这里对于某些剧情稍作解释，不愿看的可自行跳过。）
（大雪里的梦有些情节没有具体描述，是因为这是站在王默的角度上看的，所以水清漓的心理和某些事情的真相都没有描写。一个人的记忆是会有偏差的，更何况做这个梦的本就是执念之灵，一切的设想肯定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再说说这里应该有三个王默，一个忆灵，一个执念之灵，一个人类王默。这种情况呢是跟里面所说的“轮回之始”是有关的，默的灵是被打成了碎片，散落各处，这个之后可能会再写到。）
（至于执念之灵的执念，就是她一直以为水清漓是恨她的。这其实是她对自己杀了水清漓而感到自责悔恨。而当水水说出“他从未恨过她”，执念便自然而然地消失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那执念之灵消失后，这十年的记忆会去哪儿呢？）
（当然是存入忆海，等到哪天默重回原来的世界，这一切的记忆都会回来的。）
（若还有没看懂的可留言，能回复的我会尽量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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