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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机:半世晨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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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把我的颜色分给你,好不好?

1.

特蕾西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这有她和她至爱的父亲知道。

——她可以听到颜色。

父亲的名字是崭新的螺丝的银白色,笔尖摩擦在纸张上的声音是浅蓝色的三角形,而她最爱的、零件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是雨后青草的浅绿色,这种声音和颜色陪伴了她整个童年。

所以她才会如此之快地对卢卡·巴尔萨产生好感。

他的名字是浅绿色的。特蕾西没忘记自己第一次在排名榜上忍着不适感看各种各样的颜色在自己眼前晃过,然后那抹绿就猝不及防地进入了她的视线。

卢卡·巴尔萨。她突然很想认识他。

但是应该怎么说?“我喜欢你名字的颜色”?……不行,一点都不严谨,不符合列兹尼克的气质。特蕾西气恼地抓了抓头,转身回了教室。

她低着头注视着鞋尖稳稳地踩上台阶,没留神看路撞到了个人。特蕾西猛地抬头,是个男孩,眉眼很精致,漆黑的瞳孔却没有一丝波纹。

“对不起。”她听到他说,一条条浅绿色的波纹闪过,特蕾西心神一凛。

“你是……卢卡·巴尔萨?”

那人没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特蕾西被他看得突然生起了冷意,腿脚有些发软,熟悉的不安在心底升腾起来。卢卡收回目光,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如果是要嘲笑我的话就请回吧,看不到你们的色彩不是我的错。”

特蕾西转身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他不急不慢地走下楼梯,从来以清晰的头脑骄傲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大脑有些乱。

他说……他看不到颜色。

他还说……不要嘲笑他。

旧日的记忆被眼前这一幕搅弄出来,特蕾西脸色苍白,指尖微微颤抖着靠在楼梯扶手上,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她,她没来由地小声啜泣起来,眼尾红了一片。

2.

怪——物——

她记得自己看到同学们三两成群说着悄悄话,时不时对她指指点点。

“嘘,看,她就是那个能听到颜色的女孩。”

“脑子有问题吗?”

“应该是吧,我希望她不会被送去特殊教育学校。”

“我没有……”特蕾西捏着书包的背带颤着声音说,“我没有病……”

回答她的只有嘲笑。

不该是这样的,本来不是这样的。

那天的拼写比赛,她站在黑板前拿着手上的红色粉笔愣了半晌,又去拿了几根不同颜色的粉笔。

“列兹尼克小姐,你在做什么?”教授严厉地问她。

特蕾西眨了眨眼,轻声说:“用它们正确的颜色来书写不是更好吗?”

“你在说什么?”教授的声音忽地拔高,红色的三角形充斥在空气里晃得特蕾西眼花,“禁止在我的课堂上胡言乱语,即使你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

“我是说,字母L是暴风雨前深灰色的云朵,T是棉花糖的粉白色,教授您讲课的声音是一个个尖锐的红色三角形……难道不是这样吗?”

特蕾西激动地说完这番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讲台下的同学们看着她的眼光都不对劲起来,他们头挨着头窃窃私语,议论的对象无非是她。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看身边的同学正流利地用红色粉笔写着单词,字体原本的颜色和她看到的颜色混杂在一起,让她一阵反胃。她隐隐觉察到点什么,这似乎不该是自己说出来的东西。

已经晚了。

这节课结束以后特蕾西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忽略掉耳边的风言风语和眼前鱼龙混杂的形状和颜色。

“列兹尼克小姐,麻烦来我的办公室。”教授收拾好教案严厉道。特蕾西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走向办公室,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无法做到。她只能干巴巴地朝教授保证自己没有任何心理疾病。

她盯着鞋尖,假装看不见那一个个红色三角形,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很抱歉扰乱您的课堂,先生。”

她的父亲马克·列兹尼克在这之后收到了教授的电话,但他只是略显歉意地说这个学校可能不适合特蕾西,他会为她选择一个更适合她的学校。

特蕾西转学了。

她问父亲:“我真的有病吗?”

“不,亲爱的。”马克与她并肩站在新学校的大门口,他摸了摸特蕾西的头,温和道,“这是你的天赋。你知道,你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存在。事实上,你的母亲也能听到颜色。”他若有所思,“我想这种天赋可以遗传的,它在你身上就完美的体现了出来不是吗?”

“嗯。”特蕾西弯了眉眼。

笑容就可以掩盖记忆吗?答案是否定的。那时候她的同学年纪都还小,不会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有意无意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孤立,已经在特蕾西心底印下了极深的烙印,所以她才会在今天如此清晰地回想起过往的一切。

3.

“你还好吗?”

闪着光的银色圆圈,让她想起了家中橱柜里的银制餐具。特蕾西愣愣地抬头,棕色头发高高盘起的学姐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她急忙道:“没、没事的,多谢你的关心……”

“如果有什么事不要闷在心底,一定要说出来哦。”学姐唇抿成一条直线,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我是医学生,可以帮助你的。”

“谢、谢谢学姐。”特蕾西不太熟练地微笑。艾米丽看到她眼底的慌乱,笑意深了几分:“我是高三一班的艾米丽·黛儿。学妹以后有空多来找我玩。你就是列兹尼克家的小姑娘吧?”

“嗯……”特蕾西红着脸应下。艾米丽的名字是和她的眼睛一样的海蓝色,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艾米丽抬手看了看手表,颇为自然地揉了把特蕾西的头欢快地上楼:“学姐上课要迟到了,你也快去上课吧,特蕾西。”

特蕾西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在确认自己看上去毫无异样时才走进教室。她在这个班的存在感很低,所有人一般都是没有写作业时才会想起她的存在,他们一声不吭就抢走她的作业,还回来时作业本已经破烂不堪。特蕾西对此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只要不孤立她,一切都无所谓了。

教室人声鼎沸,那喧哗却与她无关。

特蕾西其实很害怕孤独。

所以才在卢卡那句话的影响下不自觉就把他划到了自己的阵营里,在面对同学的冷言冷语会不自觉地想起他。她想,他们虽处两个世界,但其实是一样的人吧。

卢卡也会和自己一样孤独吗?

她上课时经常会出神地望向窗外思考这个问题,答案却始终是无解。

但特蕾西没想到,她再次见到卢卡是在这样的地方。

校外偏僻的小巷,卢卡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左眼下多了一片淤青,头发和脸颊都沾上了灰,嘴角被打破,压着他的男孩看着他恶劣地笑着吹了声口哨:“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巴尔萨也会有这么卑微的时候?真是条可怜的虫子。”

特蕾西猛地停住脚步,瞳孔因惊恐瞬间放大。她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脑飞速运转,从墙角捡了块不知从哪被人扔来只有半块的砖头扔到那人脚边。砖头被摔裂的清脆声响惊动了两人,卢卡抬了抬眼皮看过去。

女孩逆着光弯唇笑得人畜无害,语气也是温和得不带一点情绪:“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不过,街头有几位警察先生正在巡逻哦。”她扬了扬手机,“刚刚一不小心按到录像键了,我相信警察先生会很想看到……?”

男孩喉底发出一声低吼,放开卢卡要去抢特蕾西的手机,特蕾西把手背在身后,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下一秒,人体倒地的剧烈声响发出的黑色锯齿状条纹吓得她一抖。卢卡蹲在他身侧一只手紧紧扯着他衣领,手腕青筋暴起,他淡淡地看着他,唇色很浅。

“别想了,她是列兹尼克,你不敢动也动不起的。”

列兹尼克,这个常年排行榜榜首被所有老师交口称赞的名字终于让男孩愣住了,没再动作。卢卡没再看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步步走向特蕾西,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特蕾西没注意他,低着头若有所思:“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名字这么好使?早知道就不整那一出了……”

一声轻笑在耳旁响起,特蕾西像受了惊的兔子般抬头看他,注意到他脸上的伤,有些紧张地问:“要、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我有带湿巾……”她费力地取下书包打开,掏出一包湿巾递给他,卢卡盯着她圆润的指甲看了两秒,接过。

“谢谢。”他说,“你该回去了。”

“好……”她重新背上书包走了几步又回头,卢卡停下动作抬头看她,“还有,不用谢。”她捏着书包背带,一直藏在心底的话终于敢说出口,“毕竟我和你……其实是一样的,都被人所讨厌着。”特蕾西说完就飞快地离开了现场,生怕再看到那浅绿色的波纹。

卢卡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刚刚打人的男孩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似乎是真的害怕特蕾西会去告发他。卢卡缓慢地抽出一张湿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指缝和脸颊,他早已习惯眼前的黑白。

所以她就是那个能听到颜色的“怪物”……

卢卡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一个看得到太多颜色,一个看不到除灰色以外的颜色。

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4.

“这么冒昧约了学姐出来真是不好意思。”特蕾西坐在艾米丽对面软软地咬着奶茶吸管,“应该没有打扰学姐吧?”

艾米丽把手里的书往后翻了一页,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没有啊,我很乐意为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效劳。”

“那学姐,认识巴尔萨吗?”

“……”艾米丽猛地抬头,“了解一些……他不是个好人,你们不适合在一起。”

“学姐应该是想多了,我不喜欢他。”特蕾西嚼碎嘴里的珍珠,声音有些含糊,“而且,我也不是个好人。”

她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个好孩子。

“特蕾西真的非常、非常棒。”艾米丽海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为什么不试着去相信自己呢?”

“因为我是个怪物啊。”特蕾西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鼻尖有些发酸。

对方抿着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其实我在听说过你之后就去查过这些了,认识你也只是想更了解它。”她有些不知所措,“我接近你最初的确是别有目的,但是我觉得……我真的很欣赏你。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但是我想你这么聪明,早晚会知道。”

“……谢谢。”特蕾西扯了扯嘴角。她不想怪罪艾米丽,她已经是这让她无比厌恶的校园生活里难得温暖的存在了。她极快地看完了艾米丽递给她那张纸,上面用秀气的字体记载着几例和她相同症状的人以及一些资料,她的不同之处是有名字的。

共感觉者。

特蕾西对此没什么多余的感受,真相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经是最不同的那一个了。

“我觉得这很有趣啊,你居然能听见颜色。”艾米丽合上书,手撑着脑袋歪头看她,“我其实早就想问了,我的名字和声音是什么颜色?”

“声音的话在我眼里是银色的圆圈,名字是和学姐的眼睛一样的海蓝色。”特蕾西认真地回答,艾米丽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让我想起了好学生上课回答问题的样子呢。”她说,“不过,你为什么会认识巴尔萨?”

特蕾西张口就来:“在排行榜上看到过很多次他的名字,觉得他成绩很好很厉害啊。”她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听说他对颜色不太敏感……?”

“你听说的没错。”艾米丽伸手勾着自己垂到胸前的发尾,“先天性的,无法治愈,但是成绩是真的很好。”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还好他不是医学生,不然我的第一可保不住了。不过他虽然经常被一些人欺负,但是几天过后那些人不是转学就是退学……被打的。他本人倒是安然无恙,不知是因为他是受害人还是别的什么,有传言说他背景其实挺厉害的,我觉得不太可信。”

……敢情那位武力值很高根本不需要她去英雄救美?

那她四舍五入就是在多管闲事?

“哈哈。”特蕾西干笑两声,不想说话。

那天下午的对话最终以艾米丽提出要去上课才告终,顺便请了特蕾西那杯珍珠奶茶。特蕾西一个人走出奶茶店仰头看着天空,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说不在意什么都是骗人的,她果然还是很想见到他。

是出于同情,还是同类的惺惺相惜?特蕾西更偏向后者,她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她本来就应该认识他。

一见如故。她搜遍大脑找到了这个最贴切的成语,或许是因为他声音和名字的颜色?那并不准确,列兹尼克交朋友可不是看颜色。

……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用颜色来挑选。

特蕾西低着头走在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路上,街道喧闹,许多颜色和形状不停闪现在她眼前。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它们,不得不承认拥有共感觉的确还是很不错的。

她无法想象失去这种色彩的日子。

那卢卡呢,他每天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明明说好不再想他的……

“你有心事。”

马克头也不抬地对特蕾西说,手上的笔在纸张上制造出浅蓝色的三角形。特蕾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父亲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抿了抿唇,斟酌着语言开口:“我很想跟一位同学交朋友,但是他似乎很不好接近……”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马克笑道,“特蕾西,你的内心强大到足以让你无所不能。”

特蕾西愣愣地注视着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绿色眼睛,她揉了揉鼻尖,半晌也随父亲笑起来。

明天就去试试看吧,无所不能的特蕾西。

5.

放学后,特蕾西扯着书包就拿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卢卡所在的教学楼下等人。学生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卢卡·巴尔萨混在人群里,目光平直,黑色的瞳孔失去了色彩,他一个人大步走出校门,特蕾西连忙跟上,小心翼翼生怕对方发现。

“跟着我做什么?”卢卡突然停住脚步,他没回头,语气很淡。

被发现了啊。特蕾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下一秒就恢复如常,她三两步蹦到他身旁,故作恶狠狠状:“怎么,不让人跟了?”

卢卡一顿,扫了她一眼没接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下一个红绿灯才开口:“没有不让你跟着,有个免费的保镖也很不错。”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啊?特蕾西心底冷笑两声,明明知道自己发现了他根本不需要帮助还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恶劣得够可以。

“你喜欢就好啦。”她装作听不懂,欢快地说。

卢卡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神色不变:“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哦。”特蕾西应了一声,却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完这幢白色的三层小别墅才离开。卢卡站在原地似乎是松了口气,就听见少女在街道拐角处冲他大声嚷嚷。

“明天见——”朝他招招手就跑了。

明天见。卢卡在心底回答,难得的笑了笑。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两人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卢卡不去问特蕾西为什么跟着他,特蕾西也不会主动说,她只是跟在卢卡身后,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各种色彩和形状。但这总会让她想起面前这个人是看不到那些美丽的色彩的。

真可惜。

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一个周五的下午,特蕾西像往常一样跟在卢卡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她突然发现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在她眼里是一大片苹果红,那片像被人用刷子刷出的红阻挡了她大半视线,她似乎是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身上残留着淡淡的薄荷糖香。特蕾西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好闻和有些熟悉,抬头打算道歉时才愣在了原地。

卢卡微微低头敛眸看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明明怎么看都还只是那三种颜色,但他在看见她时,总有种错觉,就好像,他真的能看见颜色了似的。

“抱、抱歉……”特蕾西红着耳根讷讷道,平白无故被他看出了点冷意。卢卡收回目光,敏感地察觉到身后那人松了口气,他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叫住她。

“列兹尼克。”

“叫我特蕾西。”特蕾西下意识地说。

“……好。特蕾西……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他终于问出口。

特蕾西眯着眼看着眼前她最喜欢的浅绿色波纹,嘴角不自觉勾起,翘起的几根发丝莫名添了点乖软:“因为想跟你做朋友啊。”

“……?”

“你看,我没有朋友。”她还分析得头头是道,“据我观察,你也没有吧。那我们俩正好抱个团?”

“……行。”卢卡听见自己笑了声,“抱个团取暖。”

特蕾西也笑起来,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眼睛很亮:“卢卡。”

“嗯?”

“没事,就是想叫你。”好让我相信这是真的。

我原来也可以拥有朋友。

“……你不是我们年级第一吗?”

“对啊。”

“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特蕾西发现他的话似乎比往常要多一些,于是愉快地附和他:“对,我也这么觉得。”

卢卡没接话,特蕾西也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两人仍保持着距离。等到了卢卡家门口,卢卡叫住她,难得的显出几分紧张。

“特蕾西。”

“嗯?”

“我的名字……是什么颜色?”

特蕾西一震,望着他有些不安的神情,接着弯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是我最喜欢的颜色。”

不需多言,特蕾西朝他招招手告别。卢卡安静地看着她的灰色身影离开视线,喃喃自语了句什么。

“最喜欢的颜色吗……”

6.

“巴尔萨,有人找你。”

卢卡的神情有点冷。那群人这么快就又来找事了?

他没犹豫,起身走到门口,正在思考说什么能使对话嘲讽力max的时候就被人扯住了衣角。

金色头发的女孩站在那里冲着他笑得灿烂,往他手心里塞了一颗糖。

薄荷味。

他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自然地把薄荷糖塞进口袋。明明她是和其他人一样的灰,不知为何特蕾西的存在永远让他感到如此瞩目。

“闲着无聊给你送糖吃。”特蕾西转了转眼珠,“之前闻到你身上有薄荷味所以……”

卢卡了然地点头。

“还有,鼓励你好好学习。”特蕾西正色道,“上次月考你是第八还是第九?争取超过我。”

“……好。”

特蕾西圆满完成任务,哼着歌回了自己教室。卢卡低头拆了糖纸把糖扔进嘴里,直接无视掉教室里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回了座位。

“刚刚那是……列兹尼克?”坐在门边的女孩低声求证。

“那个怪物?就是她啊。”她同桌的男孩口无遮拦。

“好像是……”

男孩嗤了声:“人家再怪也是年级第一,你又没考过。”

女孩被戳中心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男孩又自言自语起来:“不过巴尔萨跟她怎么勾搭上的?”

“你很闲?”

卢卡虽然看不到颜色但不是聋,他直接走到那两人面前直截了当地问,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

男孩和同桌看了他一眼,不知是心虚还是不屑都没有接话。

“别说她的闲话。”

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毕竟你们没考过年级第一。”

女孩一听他这话就急了:“你是不是瞧不起人?”

“——是啊。”卢卡歪着头笑了下,“气急败坏什么?因为自己不够特殊、无法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因为自己学不来特蕾西的天赋?”

他指的是她能听到颜色。

“谁稀罕她的不同之处?”男孩出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病。”

卢卡安静地看着在他眼里一片灰的人,嘴里的薄荷糖在舌尖转了圈,毫不留情给了他脸上一拳。

男孩哀嚎一声抱住脸,左边脸颊已经红肿,但是没什么实质性伤害,除了疼。他的同桌惊恐地看着卢卡张大了嘴想要发出尖叫。

“我一般不打女的。”卢卡及时开口,虎牙咬碎最后一点糖渣咽下,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纯良无害一些,“但是你也议论了她,我不介意为了她破例一次。你应该知道,那些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他话音一转,“如果你道个歉我也不是不可以原谅你。”

“对不起……我不应该背后议论同学……”女孩颤巍巍地道。

卢卡犹豫了下,没选择抓着人去给特蕾西道歉这种看上去就很傻逼还影响她学习时间的行为。“……下不为例吧。”他说。

今天的校园生活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呢。

下午放学,特蕾西飞快地整理书包准备继续去隔壁教学楼下等卢卡,令她意外的是,卢卡正站在她教室窗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上去是在等人。已经有些人注意到他,窃窃私语起来。

特蕾西眼睛一亮,冲出去就问:“在等我吗?”

卢卡“嗯”了声,点点头:“走吧。”

这次是特蕾西在前,卢卡在后走下楼梯了。女孩走在前面看着鞋跟踩在瓷砖上出现的粉色矩形舔了舔唇,和她的名字一样是棉花糖的颜色啊。她心不在焉地走神,又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卢卡看着她乐呵呵的只觉得莫名其妙,第一次开始有些怀疑关于她传言的真假性。他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才想起来自己这次主动来找她的目的,语气微沉。

“特蕾西,他们有没有欺负过你?”

怎么听都很像是护崽的老母鸡。

“有啊。”她轻巧地回答,“不过都没显在表面上罢了,一些风言风语我并不在乎。有些事摊开来说,的确大家都尴尬。”

“……你太善良了。”

善良到能如此坦然地接受他人的恶意,还试图照亮身边的每一个人。

特蕾西眨了眨眼,率先走出校门:“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哦。”

卢卡的笑得有些无奈。

“本来就是。”

7.

特蕾西与卢卡告别,欢快地往家的方向走。走到街头时,她隐隐约约看见前方聚集了许多人,各种人声混着脚步声的颜色几乎要让她的大脑爆炸。特蕾西茫然地看着人群,终于有人注意到她,高声喊起来。

“你不是列兹尼克家的女孩吗?”

嘈杂的人群忽地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有些瘦弱的女孩,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绿色眼睛,让人想起初春的第一颗嫩芽,生机勃勃却又娇弱,那些目光里,同情比怜爱更多。

特蕾西第一次迎接这么多人的目光,腿有些抖,有些不好的预感出现在大脑里,她颤着唇问道:“发生什么了?”

安静。

一个女人从人群里走出来,身前的围裙还没解下,似乎是从厨房里过来的,她俯下身,目光与特蕾西平齐,轻轻地说:“我们这条街上最优秀的钟表匠,列兹尼克先生的房子里发生了一起爆炸。”她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怎样能使自己的措辞更温和些,“……他当时没有离开自己的家。”

话语虽隐晦,但特蕾西不是傻子,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顿时感到一阵晕眩,心脏处如同被锤子敲打过一般钝痛,她呆呆地睁大眼望着人群,望着人群后的那场大火,身形一晃跪倒在地上。

她没有哭,只是捏着自己的衣角发抖,明明是夏天,她却能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女人犹豫了下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似乎希望这样特蕾西就能觉得好受些。

她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些了,只觉得发自内心的恐惧。明明是前一天还在同她说笑的人,为何今天就经历了生死离别?年级第一的大脑终于在这一刻宕机,艳丽的火舌吞噬了她所拥有的一切,那是她最爱的人和她的回忆。

所以说生活最是无情,你越珍惜什么,它就越要夺走什么。

她再也没忍住,不顾其他人的注视,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毫不顾忌地哭出声来。

毕竟她再坚强也还是个孩子。

爆炸事件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风波,调查结果很快出来,经查证马克·列兹尼克在家中亲手造成了这场实验事故,他也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坟墓。

列兹尼克的葬礼潦草又仓促,她甚至没来得及为父亲哭泣就木着脸看着黑色棺椁被钉上一圈铁钉,最后重重地落在了泥土里。

那声音被称作灵魂的丧钟,它真正意味着终结。所有死去了的人那短暂的一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埋进了地底,留到千年以后再由后人去评价。

特蕾西不想听神父看似宽慰的鬼话,父亲不信神,她也不相信。如果你们口中的主那么有用,他能把我的父亲带回来吗?她忍了忍还是没说出这句话,满脸冷漠地与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寒暄。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列兹尼克倒下,她会让所有人一直记住这个名字。

“特蕾西?”

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那浅绿色的波纹不见了。

卢卡·巴尔萨沉默地看着自己最爱的父亲去世都不再流泪的女孩在听见他的声音后瞬间溃不成军,唐突地抱住他小声呜咽。

他下意识地要躲开,在反应过来后迟疑了一下,任她抱住他把眼泪蹭在他的黑色西装上,轻轻拍了拍特蕾西瘦削的脊背。

特蕾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卢卡、卢、卢卡……”

“我的、颜色,它们不见了。”

卢卡瞳孔放大了一瞬,他清楚那些颜色对特蕾西而言是多么重要。他抬手本想摸摸特蕾西的头,一番思量后又放下,有些无奈。“……别哭了,特蕾西。”他轻声道。

“你的颜色没有了,但你还有我。”

特蕾西猛地停住,抬头去看他的眼睛,黑眼睛望着绿眼睛,然后他的目光突然冷下来:“特蕾西,葬礼还没有结束。”

现在是在外人面前,你必须完美无缺。因为你是列兹尼克,你不能让你父亲的竞争对手见到你这番模样,你不能成为众人的笑柄。

“……好。”特蕾西的眼睛依旧是红的,声音也有些哑,但她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对着卢卡扯了扯嘴角,“谢谢。”

“葬礼结束以后,带你去吃学校旁边那条街上新开的咖啡馆的苹果派,听说很好吃。”他认真地说,“别不开心,说什么‘节哀’太假了我觉得你也听不进去。嗯……还有我陪着你,你说过,我们两个孤单的人要抱团取暖的。”

这两天以来特蕾西的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笑意,她深呼吸平复住心情,在众人面前依旧是礼节完美的列兹尼克小姐。令人厌恶的交际环节终于结束,人们三三两两离开了墓园,卢卡转了半天最后在马克崭新的墓碑前找到了特蕾西,她跪在那里往墓碑上放了一捧花,垂眸看着父亲的墓志铭,头也不回地开口:“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我能理解。”卢卡低低开口。他蹲下身来帮特蕾西整理好那捧花,对着墓碑温声道:“列兹尼克先生,虽然我没见过您,但我想您一定为有个特蕾西这样的女儿而骄傲。”

特蕾西看着他,不语。卢卡继续说:“我也没有亲人,所以我愿意保护她,请您放心。”

他起身,扯着特蕾西的手让她站起来:“走吧,不是说要去吃苹果派的吗?”

“嗯。”特蕾西点头,有些失魂落魄,“我更关心我的颜色……它是否能回来。我一点都不习惯也不喜欢没有我的颜色的生活。”

“你会知道的。”卢卡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把手机放回口袋后极为自然地牵上特蕾西的手带着她离开。两人就像很多街头的情侣一样走在人行道上,但不约而同地都没开口。特蕾西想着她的颜色,卢卡则在想特蕾西的手为什么会这么小也这么凉。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索性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你先前说……你没有亲人?”特蕾西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但是断绝关系了。”卢卡言简意赅。在这个话题上他不想多讲。

特蕾西点头:“所以我们果然是同样的存在。”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卢卡拿出来飞快地点进了那个聊天框。

L:共感觉者会失去自己的颜色吗?

Emily:会。在受到极大打击或是异常激动时会暂时影响共感觉状况。

Emily:特蕾西怎么了?

卢卡歪着头回了句。

L:她唯一的亲人去世了,葬礼刚刚结束。

Emily:帮我向她传达我的遗憾。

他想了想,把手机屏幕横在特蕾西眼前,特蕾西先是吓了一跳,才开始看他和艾米丽的聊天记录。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道,笑得勉强,“那我大概永远也找不回它们了。”

她也不管身旁的卢卡听不听得懂,自顾自说:“我最喜欢的颜色是我的机械零件相互碰撞时发出的金属声响,那是雨后青草的浅绿色,跟我的眼睛颜色很像。”她看了卢卡一眼,对方低着头听她讲下去,“而你的名字、声音,都是最令我着迷的浅绿色。你可能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卢卡叹气,“但我想那一定是很美的颜色吧。”因为你的眼睛很美。

特蕾西无力地笑,牵住卢卡的手又坚定了几分。

爱意在彼此对上的眼神里肆意疯长,攀上各自的心房,荒谬得叫人想大笑一场。

爱由隐喻而起。*

8.

她的天赋彻底消失了。

特蕾西一遍遍地制造出声音,期盼的场景却一直没有出现,她瘫坐在铺着中世纪地毯的地板上,轻轻颤抖着。

“你没有了它们依然是你,你是特蕾西,无所不能的特蕾西。”卢卡就这样每天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对她说着,但那话语太过残忍,容易触景生情。特蕾西甚至没有反抗就被卢卡抱进怀里,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安抚意味显而易见。

“我真的很普通。”她无意识地说,“但我希望我与众不同。”

“在我眼里,你一直与众不同。”

特蕾西惊愕地抬头,卢卡的目光依旧温柔:“我说过,我以后都会陪着你。”

“至于看不到的颜色……你就把它当作送给我好了。”

“我曾经的确这样想过,但当我意识到它们是真的失去的时候……”特蕾西脸色有些苍白,“我很失落。”

“我们都是孤独又自负的人,特蕾西。”他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虽然我只能看见没有尽头的灰色,但是……我想我最喜欢的颜色是浅绿色。”

因为最喜欢的人是你。

这已经是不擅长表达感情的卢卡·巴尔萨,能说出口的最温柔的告白。

他也觉得这时候不适合告白,但他不想再看到特蕾西那么难过。卢卡吻在她的发顶,特蕾西沉默着回抱住他,一切都昭然若揭。

“我想我爱你。”她的声音低哑。

9.

“试着依靠我,特蕾西。”他说。

她看见了自己眼前熟悉的浅绿色波纹闪过。

10.

我别无其他的星星,你复制了不断繁衍的宇宙。

——聂鲁达《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END.

*爱由隐喻而起。——米兰·昆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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