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带我去巡山

闷油瓶似乎终于按捺不住，今天一大早起床的时候也把我叫醒说打算带我一起巡山。其实就是因为觉得我总是待在家里死懒怕动弹，看吧，我早就觉得这人有颗像是健身房那些私教一样的心。不过清晨出来走动走动呼吸下新鲜空气也好，就当做是净化心肝脾肺肾了。

上山的路其实没有我想象的艰难，今天下了一场薄雾，笼罩住了这一方青色，也笼罩住了这片充满烟火气息的村庄。所谓登高望远大概就是如此，果然真山水之云气，四时皆是不同。春融洽、夏葱郁、秋疏薄、而冬则黯淡。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干点什么，却又觉得一切都是打扰。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闷油瓶始终安静地站在我旁边，虽然我知道他早已见过这世间的无边风月，但我还是觉得有人同行陪伴时之所见才更有意义。他伸出手轻捏了一下我肩膀，我点点头，才看着他转身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整理背包。

我知道我想留住此刻，但我明白任何人都无法留住一时或者半刻，知足才能常乐，知爱才能圆满，活在此时此刻，才能活在每时每刻。

此刻之前所残留的拍摄本能悄然冒头，但是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茬，所以现在就只能勉勉强强拿出手机按下视频录制，打算回去好给没跟来的胖子也一起瞧瞧。他丫的到了这村子之后一回都没来过这地方，我好歹刚来那会还兴致勃勃到处走了走逛了逛呢，得让闷油瓶下次把他也赶上来。

此刻远山云雾缭绕，氛围、景色、天光，一切都来得刚刚好。我终于找好角度满意地按下录制，结果就发现从远方正飞来一只不知道谁家遛弯忘在山上的大鹅，心里默念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的时候，就听见这玩意瞬间高亢嘹亮地叫了一嗓子，被我的手机录得那叫一个清楚。我脸瞬间就黑了，关键是这玩意还打算冲过来叨人，连退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说话，闷油瓶察觉到我有异样回过头来特地看了我一眼，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石子，咻地飞了出去目标直朝着那大鹅。估计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都听到动静就果断选择出手。

这力度，这声音，这本能。

虽然它破坏了我视频的意境，但是好歹也是村里其他人养着的，小哥你这下手非死即伤的宗师范，咱们还是刀下留……呸，手下留鹅啊！

这两天福建这边的温度一下子降了不少，我的肺好像跟着有点不太舒服起来，身体累了精神也跟不上，其实不太想提笔再写什么日记。

但说起来这是我目前所保留的为数不多来自过去的习惯之一，一旦打破，我大概可能一年半载都不见得再开什么口了。人到了年纪倾诉欲也会逐渐跟着下降，过去我可以手书十几本笔记只为了把所有过往的经历都整理下来，但是现在看着日记本想着还要坐在书桌前面写上半个小时，也偶尔会觉得头疼。这是实话，我也已经过了那个想要迫切把自己的故事告诉给所有人听的年纪，可是真要我来面对这个事实，我又总是不够甘心，想来人生本就是这样左右摇摆，论到问心无愧四字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真能做到却太难。这就好像我这辈子机关算尽背负了太多太多，即便我做这些都是因为我心中所念都是为了别人着想但我也不得不承认，真要是到了死一天，我大概也是闭不上眼睛的。

但我还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白天大家跑来福建借宿在我这里，晚上闹累了就一窝蜂的躺在这间小院的各个房间里呼呼大睡，三三俩俩搭伙凑合一晚上，小辈留在客厅，年纪大的都被我赶去睡了房间，剩下一个幸运的可以享受县城宾馆的单人间。我的确是开心的，这是十分纯粹的开心。晚饭一场酒肉盛宴大家吃的十分满意，我也没忍住多喝了几杯，神经很是亢奋。但越是亢奋相反我也越是清醒，很多我平日压抑下的思想都跟随酒精一起又冒了出来。每当年关我都会下意识的感觉有些艰难，为这一年来所有发生的事情，其实没有好坏对错之分，只是难免有声叹息。

我们的人生是否可以这样保持平和地走下去，又或者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其他的意外，明天真的会准时来临吗。我永远也不可能操控时间预知未来，可是我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想，是，我心中有念。并且我很清楚这只是我的念想而已。

我选择在其他人都睡去的现在独自一人爬起来，小哥和胖子跟我挤在一个房间这会看起来睡得还行，我披上件外套，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坐在书房的地上靠着台灯，打开一本最近才入手的书籍静静地翻上几页。说白了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这会有点神经病，但是我真的也是突然就想坐在这里看会书。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我突然听见胖子起夜，路过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我，就冲我喊了一声天真，我坐在地上拿着书跟他摆摆手表示没事，然后又哄了他继续去睡，大概他还没完全清醒，点点头也就回了房间没过一会呼噜声就又响起来，看来没影响他什么，这人睡眠质量令我简直嫉妒。

我又翻过一页，阿来在《云中记》里写，悲伤的味道又苦又咸。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伸出手将我手中的书拿走，我抬头一看，是他。

闷油瓶，真的，你不是小哥，你是我亲哥。

这家伙走路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吓人真的吓死人。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都反应不过来，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灯光下看着我，开口说：“吴邪，睡吧。”然后跟我伸出手。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伸出手让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嗯。我想，我的确是应该睡了。

在这样一个无声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