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助

【一百五十九】

“倘若世界总是如此。倘若人也总是如此。”

谁都不会好过。

—

很多年后，何玖坐在落满金光的阳台，风吹得温柔又缱绻，窗台垂下绿色的枝丫，盛开的花树轻轻晃动着。

门被轻轻推开，何玖没有回头。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且漂亮的姑娘，走路时细心地放轻了脚步，安静地站在何玖的身边。

她顺着何玖的目光望去，只能瞧见一如既往的天空，城市，建筑。

蓝色的边际。

一会儿后，她好奇地开口，“母亲，你在看什么？”

何玖摇头。

“没什么。”

小姑娘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怀念？”

“最近你好像特别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

何玖目光平静，温声答道：“我没有怀念。我只是在看我的过去，遗憾某些放不下的人。”

“放不下？”

“放不下。”

“我不明白。”她说，“院长告诉我们说，人这一辈子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总有些没办法放下，”何玖说，“你还年轻，你不需要明白。”

面前的姑娘还年轻，她什么都还没有经历，依旧拥有着无限的生机与勇气。

她可以再很坚持地喜欢一个人，可以肆无忌惮地谈论着自己的喜欢、未来和向往。

可她不能。

何玖摆了摆手，平静道：“你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

“有事您就叫我。”

何玖没有接话。

门复又被轻轻地关上。

何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眼底尽然是疼痛与怅然。

那个姑娘是她的养女。

她一生未婚，无夫无子，便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

何玖给她取名为，何至臻。

玉，谐音煜，喻为，人如玉。

她这一辈子都在深切地怀念他。

而这样的怀念，她都不敢明目张胆，只能这样隐晦的、期待的、偷偷的、抱有希望的，证明曾经存在过。

其实他早已经变了。

他不再是当初的少年模样。

然而他始终还是他，他毕竟是他。

坚持、认真、大气、上进、沉稳、努力，他向自己的方向一直走着，从来没有回头。

她追不上他。

这是必然的事实。

领养何至臻的那天，是个晴天，彼时何玖三十五岁，何至臻七岁。

何玖走在福利院，那时是孩子们的午休，空荡荡的院子里很安静。

院长走在她身边，和她聊着，“他们还在休息，不知道你今天会来，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们了。”

何玖弯了弯唇，“阿穗最近听话吗？小鹿的学习怎么样？”

“都很好，你放心，他们都是好孩子，多亏了你的资助和捐赠，到了年纪的孩子都去上学了，有些虽然耽搁了年纪，但是他们都很聪明。”

何玖点了点头，“那很好。”

她道，“他们过得好，那就行了。”

“依依呢？”

院长忽的想起何玖这次来的目的，道，“依依还在休息，要我叫醒她吗？”

“不用，我等她醒来就好。”

“是你自己跟她说，还是我……”

何玖笑着应声：“我来吧，您去忙。”

“哎好好，那你就先等一下，我这边也还有点事。”

“嗯。”

何玖：“谢谢院长了。”

何玖走开，踩着高跟鞋，西装上衣，白衬黑裙，身形单薄瘦弱，背影却笔直端正，身形清婷。

整个人显出沉稳与宁静，利落又干脆。

院长站在原地，看着她。

就是这样一个人，这样清瘦的一个姑娘。

一直在捐助这里的孩子。

让他们有机会去上学，可以穿干净又整洁的衣服，她过一阵子就会来一趟，教他们为人处世，教他们是非善恶。

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结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的一个姑娘一直孤身一人。

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但院长知道，她有个放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