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芳（二）

这一日变故这样多，饶是孟瑶也觉得用脑过度，额间炸疼。他收敛了表情，执灯疲惫行在路上。

不夜天上，一幢幢无主的华美宫室今夜皆未见灯火，想来是由于其主如沉入深海炎阳一般永远陨落、再不东升。，孟瑶穿行其间，只觉十分的安心，嘴角渐渐现出一抹浅笑。

可一道不期而至的人影坏了他的心情。

金光善你可是……

金光善阿瑶？

金光瑶这是唱得哪出戏？

孟瑶捏紧灯杆并不言语，他垂眸站在原地，想看金光善要如何将这出独角戏继续唱下去。

金光善阿瑶，我、我才知晓诗诗她，也就是你的母亲，竟为我生养了你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漆夜间仅有两盏灯笼的火光，金光善的眼竟借由这缕微弱的灯火泛起点点泪意，晶莹欲滴。

他踟蹰片刻，似在积蓄勇气，半晌，几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孟瑶的手，一手抚上孟瑶的脸颊。

平心而论，孟瑶并不想与此人贴身，他自嘲卑鄙是一码事，可与小人为伍是另一码事。正欲退后，一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他任由这个想法在瞬息间勾勒成形，心道声“可”，随即直立原地，不喜、不怒也不见悲。他是一朵悬停天边正在的云，看似平凡无趣，实则蓄势待发。

金光善见之暗想“有戏”，落叶尚要想归根，一个父不详的孩子永远都会有认祖归宗的冲动，他眼中慈父之色满溢出，抓住孟瑶的大掌反复摩挲：

金光善好，好，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金光善既今日你我父子相认，便同我一道回兰陵金氏罢。

金光善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这小子有了家，我金家有了瓜分岐山温氏的底气。

金光善面色愈发柔和，想得愈发深入长远：

金光善瞧着有几分聪明，待我拿他一个把柄，日后能供我金氏驱使。

孟瑶头仍低着，却终于开了口：

金光瑶以后，我是要姓金吗？

金光善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光善傻孩子，既是认祖归宗，自然是姓金了。

金光瑶我娘呢？

金光瑶她的牌位也会进金氏宗祠是吗？

孟瑶抬眼看金光善，眼珠子比夜色颜色更深。

金光善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

金光善我和你娘……

金光善我们尚未成婚……

金光瑶金宗主。

孟瑶突然念起聂明玦的好。蠢归蠢，这位新上任的大哥却向来直言不讳，任何话都摆在台面上说，不搞什么弯弯绕绕。

虽都是他不喜欢的人，但与金光善放在一处后，便宜大哥聂明玦顿时可爱又可亲。孟瑶一时间生出些厌烦，想从过往见人三分假笑的皮囊里挣脱出来。

于是，他提高声音打断了金光善：

金光瑶恕我直言，我对自己姓“孟”或者姓“金”并不关心，也无所谓卖命对象是聂家、温家或者是金家。

金光瑶金宗主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还需拿出点诚意。

金光瑶我便直言了——

金光瑶我一直遗憾我的母亲进不了她夫君的祖坟，受不到足够的香火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