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多年以后，我在空闲时开始整理有关于十七的记忆，已经是女儿出生之后。

　　十七死于回小镇的公车上，刹车老化的问题导致一整辆公车冲破隔离带，直接落到海中。海滩上有一束黄色的洋牡丹花，但除了十七，每一位遇难者都被自己的家属认领后安葬。

　　我得知这个消息是答应十七回来过生日的那一天。

　　阿嬷坐在竹椅上哭得双眼通红，她只摸摸我的手背，说，

　　“阿囡没了。”

　　那一刻的麻木犹如没有边界的痛苦，思念之及已经没有出处。

　　十七的所有东西阿嬷都保存得很好，当我走进十七的房间里时，她身上那一股好闻的香气仍在弥漫，我还在想，她就站在门外笑我的傻。

　　阿嬷哭了一整夜，而我悄悄走进十七的房间，披着十七的被褥在她的小木床上睡了一整夜。

　　我在回来之前就想着把十七接到昆明之后一定要每天和十七拥抱，一定要告诉她，有一种温暖，是从坚毅的生命中来的。

　　那个中秋夜里我给了她一个拥抱，其实我们都明白，那是一个承诺。

　　再也不是谈起别人做谁的新娘，别人当谁的新郎那样打趣的笑话，而是我们彼此都在心中默念着，守护眼前这个人的美好愿望。

　　可得知十七离世的那一刻，我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她那颗赤诚的心会被海水吞没，缀满星子的眼在那个秋夜里竟然是永别。

等到有闲隙再去一探究竟时，才明白十七的遗骸被人从海里打捞出来，由她的亲生父母认领并埋葬了，只是无法再查明她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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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外国企业工作，工作一年后把阿嬷接到昆明来住。

　　我在十八岁生日之后就很想把阿嬷接到昆明，但她不想。知道木屋成为危房，我向父亲借钱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阿嬷人生地不熟，只好和我到昆明。

　　把阿嬷接来的第五年，阿嬷因为肝癌去世，同年年末，我和在中学当老师的女朋友结婚。

　　阿嬷病危的时候总叫太太阿囡，我想，她有了新的希望。只是是无法代替十七再直接活下去的希望，而是看到我终于可以真正意义上地守护一个人，看到我遇到一个令她感到无比欣慰的人。

　　结婚三年之后，女儿满满出生。

　　结婚之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温馨和芬芳，令我一直觉得，我好像回到了那座小渔村。

　　女儿三岁那年的暮春，我和太太带着女儿去岳母的墓地扫墓。

　　陵园里很安静，有白鸽在飞翔。

　　我拎着花束和水果，女儿的小手握在太太的手里，我们看她慢慢走。

　　我把花束放在墓碑旁，女儿突然抓住太太的袖子。

　　“妈妈，尿尿。”

　　太太和我都觉得无奈又好笑，于是太太带着女儿去方便，我在原地把那些杂草拔去。

　　我过去从不仔细地去看其他墓碑上死者的名字，可在太太和女儿不在的间隙里，我看向旁边一颗柳树下的墓碑。

　　“女儿陈逸婕之墓”

　　柳絮飘扬，我此刻却打不出喷嚏。

　　像是见到了许多年没见的人，我也和她的确很久没见。

　　我抽出花束里的一枝粉色洋牡丹，对着岳母的墓碑说，“妈，我下回给您带更好看的花。”

　　话毕，我将花放在旁边的墓碑前。

　　我轻轻抚摸那块黑色的墓碑。

　　“原来你在这里。”

　　有一滴泪水湿润了眼角。

　　“十七，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