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签完，就该兑现真金白银。殷宁仍要拿出十两分给老李和沈姓后生。此时她才尴尬的发现自己和这群人一样，都是穷A的兄弟，穷C他二哥，别说十两，就是一文钱也拿不出来。
她望向大舅舅，慕大老爷低头出神，似乎脚下的蚂蚁都长了翅膀。她又望向奶娘，算了，奶娘那张惊骇的脸不能看。
抠抠搜搜，摸出了慕大老爷给的认亲礼，那枚血玉蝴蝶。
“这块玉蝴蝶，怎么也值几十两的……”
慕大老爷和许氏一齐阻止：“不可。”
太子的声音凉凉的：“这块血玉蝴蝶是皇家御赐之物，先皇后曾贴身佩戴。殷小姐这是给这些乡民招惹杀身之祸。”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给他们。我是想……”
“你如果卖了这个，那就是你对皇室不敬了。”
殷宁一脸悻然：“怎么会！我只是想借点钱而已。”
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三小姐已然消失，只剩下一个穷困潦倒，买了人付不起钱的傻叉。
太子点点头：“不能卖，但你可以将它质押在本宫处。这样，三小姐可以写一张欠条，本宫出这十两。利息吗……好说。”
慕大老爷也不看蚂蚁了：“太子殿下，下官还有一方好砚能值十两银子，这欠条……”
收到冰凉的眼神，苍蓝色的，果然是冷的。慕大老爷住了声，眼睁睁看着外甥女签了欠条。他那复杂的眼神，竟好似外甥女签的是卖身契。
太子殿下收好欠条，让人拿出来两片竹板。殷宁瞅了一眼，虽不认得这世界的字，看那笔画，竟像五贯的字样，上面加盖有印鉴。
“你二人拿着这个，任何县衙，府衙都能换来银钱或粮食。”
老李和沈姓后生具无异议，收下竹板即退，看得殷宁无比傻眼，这特么是个什么世道？
沈金子望着哥哥，痴痴地说：“哥，你卖了我。你又卖了我。”
沈姓后生身体微僵，发颤的手握紧了竹板。
“你能赎我吗？你把银钱退了，赎我回家好不好？你还是我哥哥，我还是你妹妹。我努力绣花攒钱给你娶媳妇。”
沈姓后生抖得更狠，握的更用力。
“哥哥！”
随着一声凄惨的笑声，沈金子跪了下去：“也好！爹娘卖我，你也卖我。这生养之恩也算还了，自此，我与沈家断绝一切关系，一心一意服侍殷小姐。”磕了一个头，毅然转身，站在了殷宁身后。
殷宁随即加上一句：“听明白了没有？沈金子不再是你家人，日后生死荣辱，各安天命，你和你家人，再不许纠缠。”
沈姓后生一转身离去，也不知怎的，数次歪斜，心里也空空落落，像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稍加整顿后，再次启程。目送一行人走远，小崔庄里正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老李：“瞅你那挫样，净想糟践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白寡妇就挺好，非不愿意。这下好了，差点出了人命。”
老李梗着脖子：“白，白，白……”
代言人立即道：“白寡妇都四十了，不好生养。”
“我去你的。”里正一脚飞踹：“不是你们撺掇，结巴李能起那心思？十贯钱买个黄花闺女，你是连棺材本也舍了吧？造孽玩意。”
骂声飘出去很远。
沈金子换了玉兰的旧衣，玉兰比她小，衣服很紧巴。
小马车厢塞了五个人，窘迫不堪。唯一的男性慕大老爷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按照年龄亲疏，左边是殷宁，右边是许氏，两个小姑娘就坐在了车尾位置。
殷宁亲昵的对慕大老爷说：“大舅舅，等阿宁挣钱了，给你买个大马车。”神态像个天真的撒娇少女。对一个发下宏愿要对长辈尽孝的小姑娘，慕大老爷的眼神很温和而……怜悯。
许氏忍了又忍，终是说出口：“小姐你知不知道？十两银子能买三个丫头。”
这是赔本的意思？
但她几时说过要卖掉金子换钱了？
感觉到金子微抖的身体，不安的神色，殷宁笑嘻嘻的安抚她：“别怕，跟着我，再没有人能卖掉你了。金子你可不止值十两，你值千千万万两。不对，金子无价，不卖。”
金子一下子泪流满面，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温暖。
上午耽误了时间，赶路便有些匆忙，午间稍稍休息，喂饱马匹，又上路了。紧赶慢赶，终于在黄昏时分赶到了官驿。驿站破旧，好在清净安全。
刚一进去，楼上旋风一般冲下来一人，逮住杜铭俊一顿胖揍。揍完了骂骂咧咧：“你个混帐，给老子下蒙汗药，我不打到你肥一圈便不姓周。吆！太子也在，二皇子，敏王世子梁世孙……大家都来了啊！”
一众人仿佛没看见他，各自安顿。
殷宁几个女眷又被安排在一间大屋里，好在床有两张，被子也足够。
殷宁向外望了望，问许氏：“这人是谁？”
许氏久不在京，也说不上来。却是玉河提水上楼，接口答道：“要说旁人，我可能不认识，但这位怀英侯世子周永安可是名人，常在市井混的。他和那位杜公子是一对狐朋狗友。”
狐朋狗友也能打起来，看来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慕大老爷拿了一本册子走来，对她说：“无事就过来，大舅舅给你讲学。”
殷宁心里哎叹，慕大老爷竟等不及进京就要给她补课了。
这本册子是慕大老爷一大早新编写的，属于基础版认字表。殷宁发现这些字同前世学的有共通之处，自有一套完整的体系。诸如像形，偏旁部首，一字多音，一音多字，都有规律可寻。
慕大老爷先教了她五个笔画简单的，在这个世界念一二三四五。接着便自顾自看殷宁的一本珍藏。殷宁只须默念几遍，用手临摹几遍，这几个字已经印在心中。百无聊赖之下，问慕大老爷：“大舅舅看的什么，给我讲讲吧？”
慕大老爷便道：“是前朝逍遥客的游记。他的书比较生僻，读起来也拗口。你听这一篇：余游党山，转白龙涧，见黑石，燃之有浓烟，剧毒。又有黑水，亦可燃。他的游记虽然介绍了许多难得一见的风土人情，但有些章节也是胡话连篇。宁儿你听得懂吗？”
殷宁出神，她太懂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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