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村

和薛松见面的那一天，白峪罕见地挑了衣橱里面为数不多的鲜活颜色的衣服。那是一件暗红色的旗袍，她甚至还仔仔细细描眉上胭脂，这一套下来，白峪才觉得，这个人总算注入了她的一点灵魂。

她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懂事早，五岁被接到沈家后就跟着老太太身边活着，那时候的沈惊南也养在老太太身边，因为他的生母见不得人，他的生母不过是他父亲寻欢作乐时候施舍的一个下人而已，把他扶养到三岁之后就被沈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了。

这是孙妈告诉她的。

但是孙妈不知道的是，以为乖巧懂事听话可人的养女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沈安月在她六岁的那个大雪里出生。

从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这个沈家女的位置不保，也就是那一天，白峪的名字被夺，沈安月不再是她的名讳，还是沈惊南给她取的名字。

峪，山谷开始的地方。

他说希望她能像山谷一样幽深莫测，像山峰一样高耸，像峡谷一样自由。做最开始的地方，没有污染，做纯粹温柔的灵魂。

但是她让沈惊南失望了。八岁那年，白峪喜欢一只猫，她偷渡进了沈家，谁知道老太太平生最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赶忙让白峪领走。

白峪知道，她寄人篱下，现在身份卑微，名不正言不顺，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机会，她就站在二楼的庭院之中，怀里捧着那只猫，看着后院假山处家里佣人围着一个两岁的小孩。

她把那只猫摔死了。

从二楼直接抛了下去。

那只猫摔得血肉模糊，死的时候眼睛都没合上，就那么凄厉地盯着她，后来大家都以为那只猫是失足摔死，可是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只猫是死在她手上的，她那年不过八岁。

于是那只猫成了她的梦魇。

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天晚上，十八岁的沈惊南敲开了她的房门，没说什么其他的话，他送来了一杯温牛奶，却在杯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那字和他人一样，温柔却又处处藏着锋利。

我知道是你。

那天以后，白峪就被迫成了沈惊南最锋利的一把刀，老太太有了亲生孙女，哪里还管的这个外来的冒牌货，知道沈惊南要带走，巴不得早早的给送走，不过走之前，还把沈惊南好一顿嘱咐。

老太太甚至都没避讳着她。

“毕竟是外来的，总比不上亲妹妹。”

“阿南，我知道你心思纯良，不过她毕竟不是姓沈的，你可不能记错了你姓什么。”

被沈惊南从老太太的别院里面带出来，恰好遇上了日落。硕大的太阳垂在天边，半昏的黄色笼罩一切，盖去尘世里面所有的挣扎和不堪。

那天的沈惊南说了什么来着，能让白峪在以后漫长人生里面就那么一心一意固执的跟着了沈惊南。

“我生母姓白，她姓白，名字也是我取的，就算是我的妹妹。”

“奶奶，白峪是我亲自选的家人，打今儿起，我亲自领着教她，吃穿用度不能比新来的那个差半分。”

“既然我沈惊南看中了她，她活着一天，我沈惊南就管着她一天。除非我死，不然她就是我沈惊南的妹妹。”

再后来的事儿，大概也就被摊在桌面上了。

沈安月早产，先天不足，没能挺过第五个冬天，那年白峪十三岁。老太太精神失常，在某一个时刻，硬生生把白峪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沈安月，固执地说死了的那个是白峪。

那年的白峪已经被沈惊南养成了一把匕首，一把会杀人的匕首，她被重新领进沈家大门，做的却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峪。“沈惊南，我常常在想，那年的你是怎么把我就这么骗着回去当了你的金丝雀。我时常在想，是不是这几年我那里做错了才让你变得冷漠绝情。”

峪。“后来我才明白，人的冷漠是刻在骨血里的，你从出生就在演戏，你对我的爱不过是反复斟酌权衡利弊后觉得我最有用而上演的一出解救戏码，不过是想让我一心一意顺从你臣服你，最后死在你身上。”

峪。“阿南，后来我才明白。”

峪。“戏子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