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水沿着尖锐的乳石蜿蜒而下，滴滴答答溅起一地水花。
隐与山体间的洞穴黑黝黝的，没人点灯，冷清的月光便是唯一的光源。
“我奉劝你一句，我们的耐心有限，你使下阴招害人，如今再不从实招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青衫男子脸色沉得滴水，常带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带着难得的凶狠。
洞穴太过昏暗，这才看清，他对面有个人被几条铁链牢牢锁在墙壁上，低着头不发一言。
羽凡见他依旧不说话，心头又焦躁又气愤，就在他要不管不顾加重刑罚的时候，有一道低哑的人声传来。
“南疆人擅蛊擅毒，苗长老应该知晓这是什么。”有人从阴影处走出来，修长有力的手把玩着一个小瓷瓶。
羽凡心头一跳，看了琪月一眼，只见他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眼底的青黑格外严重。
在琪月的示意下，羽凡配合地钳着苗长老的下巴，好叫他抬头看清楚。
苗长老被迫抬起头，看见小瓷瓶口一点银色一闪而过，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无动于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他盯着小瓷瓶，眼神发直，喃喃道：“水银……”
琪月看着苗长老的表情，缓声道：“不错，这是水银，”他晃了晃瓶口，一片银色在瓶中波动：“中原有种刑罚，是在人的头顶用小刀划破一个口子，再将水银缓缓灌入……”
他勾起一个冷笑，在黑暗里显得森然：“苗长老觉得会发生什么？”
此刻苗长老已经全身发抖，苍老的脸上满是冷汗，他不敢说话，嗓子里憋出嗬嗬的声响。
“水银灌入后，会缓缓流动，将人的皮与肉生生剥离，流动过程中，还会不停地腐蚀血肉，等到水银流遍全身，就能从头顶剥出一张完整的人皮。”琪月盯着苗长老的眼睛，一双眸子像是带着黑暗的漩涡：“苗长老……想试试吗？”
苗长老已经吓得站不住，全靠铁链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可他依旧不出声。
琪月冷笑一声，左手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转头对着羽凡道：“帮我按住他。”
羽凡点点头，手上用力，狠狠固定住苗长老，让他的头部动弹不得。
苗长老浑身抖如筛糠，挣扎的动静全被铁链绑住，他双眼暴凸，眼白里布满血丝。
不消片刻，他感觉头皮一痛，匕首从头顶缓缓滑过，温热的血瞬间涌出。
琪月并不急切，他慢条斯理的滑出创口，刀尖往里顶了顶便停了下来。
乳石上有冰凉的水滴下，正落在苗长老头顶的伤口处，苗长老被冰得一抖，以为是琪月将水银倒了出来，被吓得险些灵魂出窍，他涕泗横流地嘶声大喊，声音因为过度的恐惧而变得扭曲：“啊啊啊啊啊！！我说！！我说！！！”
能成为苗寨长老，首先就要对月神忠诚，先不论日常的供奉，单就五年前这苗寨选派了极多神使入水月教，便能看出苗长老是水月教格外虔诚的信徒。
苗寨其实对外乡人并不排斥，南疆西北外缘更是有苗人与中原人混居的城镇，但这么多外乡人一起深入西南边大山深处的苗寨，的确少见。
更何况，他们打听的地方是月宫。
月宫是什么地方？水月教的教址，月神的居所！日日虔诚供奉的苗长老都无缘一见，何况这些没有信仰的外乡人？！他们看一眼都是亵渎！！
于是苗长老虽好声好气地招待了他们，却每每在他们问起月宫时而左顾言它，十分敷衍。
他心里想着，外乡人不见得多么有耐性，拖着拖着，他们自然便会无功而返。
可他没等到外乡人知难而退，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苗长老像往常一样在月神像前供奉。
吊脚楼的主屋白日大门紧闭，到了夜晚，窗户与大门洞开，月亮的银辉倾泻而入，衬得月神像慈悲而圣洁。
苗长老匍匐在月神像前，热忱而专注地祈愿着，以至于他根本就未听见有人进入的轻微声响。
待他祈愿完抬起头，才发现供桌旁站着一个人，他身量较高，裹着一件黑袍，肩膀处绣着白色的纹样，整张脸隐在兜帽的阴影里。
苗长老被他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喊道：“你是谁！！”
“苗长老，睁大你昏花的老眼看清楚。”那黑衣人开口，嗓音嘶哑难听。
苗长老定睛一看，终于分清那人黑衣上绣的竟然是月见草的纹样，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神使……神使大人！！！”
在苗长老热切的目光下，神使道：“早听闻这寨子中的苗长老一心一意供奉月神，是个难得的虔诚之人。若不是因为年纪太大，下一届的神使必定有你的位置。”
苗长老低匐着身子，激动的说：“我早已不奢求能进月宫，能得到大人们的肯定，我已然无憾了。”
神使微微颔首，继续道：“如今圣子有一事指派于你。”
苗长老怔愣之后便是狂喜：“圣子所托，我定当竭尽全力！！”
“很好，你过来吧。”
苗长老迅速爬起身，蹒跚着脚步来到神使身前。
只见神使右手递给他一个小陶罐，罐口用蓝纹布包裹住，罐身很轻，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
他太过激动，手抖得几乎抓不稳罐子，只听神使道：“苗长老可要抓稳了，这可是圣子的宝贝，摔了它，你的命都不够赔。”
他一个激灵，顿时紧紧握住手上的陶罐连连点头。
神使再次开口了：“你无需知道这是什么，只要将瓶口打开，放在那些外乡人里穿蓝衣的漂亮少女的必经之路上就可以了。”说完，他又拿出个陶罐递给苗长老。
这回的陶罐比之前的要重些，罐口依旧用蓝纹布包着。
神使注视着握在苗长老手里的陶罐，隐在兜帽里的脸做出一个奇异而残忍的笑：“这就更是好东西了，若有一天外乡人不满你的‘招待’要同你作对，你就把它们放出去……”
他轻声道，嘶哑的声音带着引诱：“这是月神降下的福祉，能接受它，是你们整个苗寨的福分。”
苗长老把事情说完，琪月与羽凡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羽凡看着苗长老的眼神像是在看疯子：“你就这样信了那什么神使的话？！你葬送了整整一寨人的性命！！”
苗长老激动地吼叫，混浊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我没有！！那是月神的恩赐！是你们这群魔鬼杀了他们！！！”
羽凡只觉他不可理喻：“那罐子里是蛊虫！你给他们下了蛊，他们早就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苗长老疯狂摇头，神色狂乱：“这不可能！神使不可能骗我！你们在撒谎！是你们杀了人屠了寨！”他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如今你们屠寨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哈哈哈哈哈哈苗寨们同仇敌忾，你们在南疆必定寸步难行！！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月宫！！！！”
羽凡被他这话气得心头起火，攥紧拳头正要发作，只见眼前银光一闪，苗长老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琪月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掷出，匕首穿透苗长老的耳朵，钉在了墙壁上，发出阵阵嗡鸣声。
琪月上前几步提起苗长老的衣领，不顾他耳朵再次被撕扯而发出的痛叫声，开口语气发狠：“你别把我们想得太善良，以为自己什么都招了便能一了百了？你的命还在我们手上，是给你个痛快还是让你受尽折磨，我们说了才算。”
他猛然间拔掉匕首，勾唇冷笑：“管住你的嘴，中原的刑罚可不止一种。”
琴弦与凌魄早已在洞穴外等待多时，他们见琪月与羽凡二人终于从洞穴中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凌魄早就忍不住，立刻开口问：“弄清楚了吗？是谁做的？芽月到底如何了？”
琴弦一眼便看见琪月手上染血的匕首，再结合方才听到的惨叫，心里竟然有些发怵：“琪月……”
琪月闭了闭眼，平复下心中的暴戾，缓声道：“确定了，是水月教，还是圣子亲自下达的命令，魔教余党……大概率也参与其中。”
“什么？！魔教余党？！！”凌魄又惊又怒，怒目圆睁道：“他们居然和水月教搅在一起？，我呸！果真是一路货色！！！”
“去年冬日，我与芽月……”琪月的声音哽了哽，停了一瞬才继续说下去：“遇到了魔教的左护法戾天，他当时穿着黑袍，肩上绣的白色图腾就是月见草，他应该就是苗长老口中的神使。”
只可恨他当时没有将他斩于剑下，反倒轻易地将他放走，到头来……却是害了芽月……
芽月啊……琪月一想到此处，疼痛与愤恨几乎将他的心都淹没，他握紧手上的刀柄，几乎要攥出血来。
琴弦望着琪月半月来消瘦的脸，以及那双隐隐带着癫狂的眸子，心中又酸又堵：“水月教和魔教余党费这么大周章，所求的一定不是芽月的性命，她一定还活着，只要我们找到月宫，就一定能救出她。”
琪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低声问：“木泽如何了？”
“达烨在照顾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莎丽答。
琪月终于点了点头：“嗯，那便好。”
羽凡见琪月一副戾气横生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无论如何，我们也算明确了方向，接下来我们要尽快找到月宫。只是水月教诡计多端，前几日我们已经领教了他们的蛊虫，对于他们究竟用何手段掌握芽月动向我们还尚未知晓，大家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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