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韶感觉自己身边湿湿的，闻着有汗的味道，他想翻个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就是不听使唤，挣扎了很久，他感觉自己有点难受。
“吱吱吱……”不知是谁把在医院偷养的小鸟放了出来，清脆的鸟叫声在他耳边不断响着。
“阿嚏……”他听见老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自言自语道：“这鬼天气，说变就变。”
“小烁啊，你也别强撑着了，睡会儿吧，这手术刚做完嗜睡也正常，你就别担心了。”
“嗯。”华烁清冷的声音从四周传向他的耳畔。
原来华烁真的一直在这里啊，华烁没有骗他也没有跟他开玩笑，小和尚这样想着，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小烁，你先去套间睡吧，这隔壁陈叔越来越不像话了，一只鸟吵得人心烦。”桌子一阵移动的声音，应该是老妈起身了，接着是一顿关窗子的声音，“小烁啊，可能韶韶在医院休养几天我们就走了，你以后想我们了就来锦和苑吧，我们就住在二单元203。”
华烁的声音有点抖，他结巴着，问道：“阿，阿姨，你刚才说的是……203？”
“对啊。”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搬进去的？”华烁的声音听起来更紧张了。
“大概是韶韶六七岁那个时候吧，耿超说离学校近，接送孩子方便，我们就买下了。”老妈说着看了华烁一眼，“小烁啊，你突然问这些干嘛？”
“没，没什么……”
耿韶父母是在耿韶六七岁的时候买的房子，而华烁是在他自己六七岁的时候离开的这个家。
原来，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的擦肩而过。
华烁看着这个已经沉睡了很久的“弟弟”，对耿韶老妈：“阿姨你去休息吧，我一点都不困。”
“欸……”老妈看着灰蒙蒙的天，“耿超今儿怎么还不回来呢，那我先去睡了， 耿超来了你跟他说一下，饭我给他留电饭锅里了，让他热一下再吃。”
“好。”华烁答应着，眼睛看着做完手术的耿韶。
接着，套间的门被重重关上。
华烁坐在耿韶面前，看着他安静的睡颜，自顾自地讲开了：“耿韶，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要快点醒来。”
“还有，我弟要手术，这我还不得日夜守着。”华烁笑着，看着前面跑得挺快的一大波同学，突然刮了一下耿韶的鼻子。
“那你……欸不对，谁是你弟，你给我说清楚谁你弟？”小和尚顿时发现自己被耍，操着个书包就打。
“你……”耿韶气势汹汹地指着他，咬牙切齿，“行，那你具体说说，你怎么个日夜守法，我听听你能放出个什么屁！”
“哦，”华烁弯着嘴角，陷入沉思，“端茶送水、无微不至，弟弟不睡觉我就不睡觉，弟弟睡了我还要看他睡没睡好，一刻都不能离开……”
是啊，他这几天，就是端茶送水 就是无微不至，就是弟弟不睡觉我就不睡觉，就是弟弟睡了我还要看他睡没睡好，就是一刻都没离开！
“耿韶，我给你说个事吧！”
“其实，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我爸当年卖掉的那个。”
“以前我总觉得我要拿回它，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只要我快乐了，很多看起来非常刻苦铭心的东西好像也都能放下了。”
“韶韶，你能留长头发了。”
“能活好多年了。”
“能不用聚会喝白开水了。”
“能不用每天都来这个充满了消毒水的地方了。”
“能和大家一样在体育课肆无忌惮地打球了。”
“你开心吗？”
他轻轻刮了一下耿韶的鼻子，气息打在耿韶身上，很温暖，他的手有点冰凉，他的声音很好听，他说：“韶韶，国庆快乐。”
“我醒着。”
说着，病床上睡的那位，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华烁虽说冷淡但不失憔悴的脸，他看到窗外阴云密布，他看到街上挂起来红灯笼。
“国庆了。”他喃喃自语。
华烁缓缓地站起身，故作淡定道：“我去关下窗子。”
耿韶一看就知道他难为情，坐在床上故意逗他：“我说了，我醒着，你刚才说的那些肉麻话我都听到了。”
而后他就看到关了窗子准备回头倒水的那位，耳根漫上了红色。
小和尚坐在床上噗嗤噗嗤笑。
“你现在知道脸红了，我听着你那么说我都憋住了！”
其实他那时候仅仅是能听见而已，他听见华烁说了那些话，很努力地想醒来，直到他说了那句：“国庆快乐”。
那句话，一下子打开了他所有的潜能。
华烁倒了水给他，脸上还透着红润：“差不多行了，闭嘴。”
小和尚“啧啧啧”了几声，“现在连玩笑都开不起了，咦……”
华烁抬头看了他一眼，耿韶连忙举手投降：“哥，我错了。”
欸不对，华烁刚才叫他什么，韶韶……
这肯定是跟老妈学的，耿超对他从来只叫儿子。
不过这个称呼从他嘴里出来，就有了几分很亲昵的味道。
耿韶突然想知道华烁的小名，不是“苏二”，不是“华哥”，而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别人叫他时用的称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想，班群的消息就发过来了。
不用减肥：“耿韶你醒了没有，醒了赶紧报个平安！”
憨憨：“对啊，大家都在等你。”
不用减肥：“要不是今天快要下雨，我妈不让我出去，我就来医院看你了。”
薛之谦接班人：“这是我们那天偷偷录的视频，马上国庆了，我们发给你，你要赶快醒来，赶快看见。”
小和尚笑着：“文艺委员果然多才啊！”
然后他看见王潜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是那天他们接力完后大家一起唱歌、一起庆祝的场面。
他听见音箱里放着音乐，看见大家凑在一起大笑打大闹，看见老师们都一脸自豪地说咱们班娃娃就是牛。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
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
我画在你手掌上的蝴蝶
飞走了吗
白云是蓝天正在放的风筝
青春是操场奔跑的我们
不要担心受伤
勇敢的朝梦想 闯一闯
还记得 我在等你下课
想送你的鲜花我手拿着
经过的同学大家都笑着
因为花新鲜到蜜蜂都还停留着
喔喔 被叮了 喔喔 你笑了
喔喔 尴尬了 喔喔 你的脸红了
枫下的秋千 盛夏的暗恋
我们说过要永远在对方身边
走廊的光线 剪影的校园
即将是从前
枫下的秋千 盛夏的暗恋
我们说过要永远 在对方身边
毕业的那天 剩下的时间
能不能别轻易 就说了再见
快门按下 手牵着手 暂停童年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被叮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你笑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尴尬了
你的脸红了 我的脸肿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被叮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你笑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尴尬了
蝉鸣是窗外渐渐倒数的钟声
考卷的分数是往上爬的树藤
我画在你手掌上的蝴蝶
飞走了吗
白云是蓝天正在放的风筝
青春是操场奔跑的我们
不要担心受伤
勇敢的朝梦想 闯一闯
还记得 我在等你下课
想送你的鲜花我手拿着
经过的同学大家都笑着
因为花新鲜到蜜蜂都还停留着
喔喔 被叮了 喔喔 你笑了
喔喔 尴尬了 喔喔 你的脸红了
枫下的秋千 盛夏的暗恋
我们说过要永远在对方身边
走廊的光线 剪影的校园
即将是从前
枫下的秋千 盛夏的暗恋
我们说过要永远 在对方身边
毕业的那天 剩下的时间
能不能别轻易 就说了再见
快门按下 手牵着手 暂停童年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被叮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你笑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尴尬了
你的脸红了 我的脸肿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被叮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你笑了
剩下的盛夏呢 喔喔尴尬了
是啊，现在是深秋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看见的他们，都是盛夏的样子。
或许很久以后别人眼中的他们，也还是盛夏的样子。
华烁把水递给了他：“一醒来就看手机，看给你惯的。”
耿韶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撒泼：“你现在知道嫌弃我了，你刚才……刚才……要不我再躺下！”
华烁笑着用手蹭了蹭他的鼻子。
耿韶见“阴谋”得逞，举着手机让他看视频，“咱们班同学，疯吗？”
“疯。”华烁说得很真诚。
“你看，这是你……”耿韶指着视频里那个正在给自己拧水的家伙对华烁说。
华烁顿时就笑不下去了。
因为视频中的华烁腰中系着那天早上啦啦队用的道具，也就是一个很可爱的哆啦A梦，他一弯腰就感觉那个道具在笑得非常滑稽。
华烁大手一挥，一把捏住手机，对笑得停不下来的耿韶说：“别笑了。”
耿韶捂着肚子，他笑还不行，手机一拿过来就截了个屏，然后拿着成品一脸得意地朝华烁晃。
华烁：“……”
耿韶拿着手机就往卫生间跑，这个华烁总不能跟着吧，于是他麻溜的就做了个表情包。
然后才想班群发了一个消息。
落空：“我回来了！”
外加一个“你们久等了”的表情包，也就是耿韶刚刚自创的那个。
全班顿时沸腾，消息顿时刷屏，华烁在外面，只见窗台上的手机振得要飞出去。
他打开一看，“独一无二青春反派联盟群消息：999+”
他知道卫生间里那位一定是发了消息，结果打开一看，刚才那张照片上被写了文字：“你们久等了”。
华烁的眼睛倏地一黑，他的脸呦……还要不要。
一看下面，果然如此，之前好不容易创立起的人设，被耿韶一下子给打没了。
“啊……太好啦！”
“激动，我要跟耿帅视频！”
“我要看着他的头发慢慢长大！”
“欸……这个表情包上的人是谁呀……”
“还用看，华哥呗！”
“不得不说，这个表情就很经典。”
“华哥居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华烁看着里面满是笑声的卫生间，心想你有本事你别出来。
他翻动着消息，发现刷了个几百条，消息的重点变成了后天的第一次月考。
“要月考了，要月考了……”
“耿帅来不来啊？”
落空：“我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差不多你们考完了我就来了。”
然后易阳就发过来了一张全班倒数第一的奖状，上面写着耿韶的名字，一看就是P了图的。
落空：“你咋这么靠谱呢，我还没考试，你连奖都颁过来了。”
不用减肥：“别谦虚，这个奖非你莫属。”
华烁顿时听见卫生间一顿砸地板的声音，他无声地笑了，用手敲了敲卫生间的门：“欸，差不多行了，待会把阿姨吵醒了你就开心了？”
他清冷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就慢慢地传了过来。
那天晚上老妈可能是累了，他们在外边吵了这么久，也没见老妈有一丝动静。
而耿超，这几天压力比较大，加班那都是常事，通常12点才进门。
直到耿韶躺在床上，眼睛瞄到他床头的帽子，他的好兄弟台灯，他的黑色书包上的灌篮高手，他小巧的闹钟，微信里蜂拥而来的消息，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真的赢了。
他想到了那天晚上对华烁的承诺。
耿韶看着他，为他将书包扶好，将校服领口拉好，然后紧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他想起了开学第一天的时候，他给他的好兄弟台灯说要给他奖励个套戴戴。
他想起了每次他学到很晚的时候，看向闹钟的时候，指针总是指向1点或2点，上面的花花姑娘总是朝他笑得很甜。
他想起了他的帽子。
耿韶暗暗“切”了一声，看见对方有意帮他的份上，勉强点了点头，“多少钱，我转你。”
华烁低眸平静道：“三千六。”
耿韶：“……”
这帽子金丝做的吗，这么贵！
耿超一看儿子要做傻事，连忙摁住他的手机，干笑道：“儿子，咋别戴这么贵的。”然后压低声音，“被偷了怎么办，三千六呢！”
耿韶一把夺过手机，转过身去打字，口里说道：“都让我剪了我相依为命的头发，还不让我买个体面点的帽子？”
男人的面子大过天，头发没了可以，总得有个亮眼的东西衬着。
当华烁报出价格时，耿韶一喜，perfect，就它了。
落空：“为什么那个帽子那么贵？”
聊天框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于是他撑着沉重的眼皮，压抑着浓重的睡意等待着。
落地窗前的某神举着手机，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动着键盘，却一个字儿也没发出去。
“哒，哒，哒……小巧的闹钟不停响着，门外偶尔有人走过，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 ”
耿韶眼皮一抬，一下子醒了过来！
对方还在输入……
小和尚快困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起床接了被热水，又看了看今天，一看表1点半，呸，昨天更正的错题，这次的错题比以往多很多，他又看了一遍答案，随手写下解题思路。
一个小时后，他放下笔，活动了下指关节，困意仍旧在他身边缭绕着，他打开手机，准备发个“去睡觉了。”就结束谈话，不料聊天框里多了一行字，剧烈的困意和磨人的解题流程使他的反应异常迟钝，他对着手机，脑抽般地把写好的字删了，发了一句：“真的吗，那太好了！”
敲完这行字，他一下子倒在床上，恍如死尸。
而多了的那行字是：“因为重要。”
“对了，我再问你个事。”耿韶摘下头上的帽子，问华烁，“这个帽子为什么这么贵？”
“这个你问过了。”华烁不按套路出牌。
“不，我还想听。”两个黑色的影子移动着，突然看着比较矮小的那个糊在了长长的那个影子上。
华烁回头看了小和尚一眼，“想听翻聊天记录去。”
“华烁，你……别呀！”
他记得他遭埋那天，黑色的书包被重重地摔了出去，打在瘦猴的脸上，他记得那天，天空很蓝，还下着雨，华烁被他打电话的声音吵醒，在教室练了很久的字。
耿韶翻了个身。
他听见背后的华烁已经睡着，决定不去吵他，就像华烁自己说的，华烁这几天几乎都没怎么睡觉。
窗外雷声滚滚，突然，一场烟花从天际迸发开来，在天空留下璀璨的一瞬，雷声和爆炸声混杂着，多么特别。
耿韶打开手机，对自己说：“国庆了。”
他很幸运，能和祖国一起重生。
华烁在医院又照顾了他一天，10月2日就去学校参加月考去了，耿韶一个人待在医院，无所事事，只能一天看华烁给他的那些英语资料，往往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他10月2日那天早上起来，洗漱一番后拿着老妈做的早餐啃了一会，吃完后他习惯性地戴上帽子，其实过了一个月，他的头发也星星点点有了些，但是这个帽子他还是很想戴，好看是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重要。
他看了一会英语，然后睡着了，醒来后再也不敢看英语了，老老实实把华烁的物理笔记拿出来翻了一会，然后又刷了会题。
一中的月考跟那急着要投胎一样，一天就要考完，搞得大家一走出教室脑袋就卡壳得厉害，干什么都呆呆地。
很不巧，华烁他们月考的那天过后，小和尚恰好就能回学校上课了。
什么叫完美地错过了考试，这就是了。
中午，他叼着老妈给的鸡腿，扒拉着米饭，给华烁发消息：“吃的什么。”
烟云：“跟谦哥一起撸串。”
落空：“你们这才几天就又聚上了？”
烟云：“庆祝你大获全胜。”
落空：“放屁，我都不在，你庆祝我跟我连祝福都不说，吃东西也都不给我，”
烟云：“我说了。”
落空：“说啥了。”
烟云：“韶韶，国庆快乐。”
耿韶笑了一下，又开始打字。
落空：“那是你昨天说的，不算。”
烟云：“那……韶韶，今天快乐。”
耿韶看了一眼人潮汹涌的街道，嘴角弥漫着笑容，阳台上依旧晒着花生、红枣之类的，隔壁爷爷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他想了想，对华烁发过去几个字：“明天我们就回家去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家里一般没什么人，你想呆多久呆多久。”
他很清楚那个房子对于华烁来说有多重要，他可以很大度地给他分一点。
而且昨天耿韶把这件事跟老妈说了以后，老妈当即把华烁之前的卧室收拾了出来，并且说他随时都可以过去住。
过了许久，华烁回了。
“好。”
耿韶看着烁动的屏幕，对自己说：“就这样，假放完了。”
睡了四天，醒了两天，一天是有华烁的，一天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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