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与经纪人137

李云昭又做了那个梦，不，准确来说，是那段回忆。

她手刃裴景宣、登基为帝前的那段回忆。

时间回溯于那日，黑沉沉的夜空不见一颗星辰，皎洁的银月隐进云层，犹如索人魂命的恶鬼修罗，压抑的令人喘息不来。细细嗅去，空气中还有着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又是金銮殿，是开始也是结束。

偌大的殿内，是腥风血雨过后的死寂。李云昭未簪珠花，发髻低垂，青丝如瀑散下，随风漾起涟漪。细细望去，她的眉目依旧是如画般的精致，未有情绪波澜的面容却冷若冰霜。

她拾阶而上，褪去了往日华服的她只着素衫，端的是不曾见过的温婉娴静。裴景宣坐于高位，缓缓垂眸目光徐徐往下窥，轻束的腰肢如杨柳般纤细、柔软、婀娜，那是他平日最爱把玩的一处。

只是他不晓得，那一处有没有被其他男人爱抚过、揉捏过、细啄过，甚至于被弯成任何易折的形状。

光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地气血上涌、青筋暴起、手指攥得咯吱作响。想要剖开她瞧瞧，瞧瞧她是不是如他所想的一样铁石心肠、冷心冷情。

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她的心里到底有没有过他？

眼前的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近，可裴景宣却觉得越来越远。到了这一刻，他竟前所未有的平静，所有的爱恨好像都消弭于尽，终化为一声叹息，他道：“你来了。”

李云昭缓缓停住脚步，立于他身前，颠倒众生的一双琉璃眸注视着眼前这个鬓角已有银丝，爱过恨过，也失望过的男人，她轻轻牵起唇角，柔声道：“有想过这一日吗？”

裴景宣凝视着她，眸中似闪过什么，最后只归于平静，他垂下眼眸，问道：“我的那些孩子们呢？”

“杀了。”李云昭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裴景宣咬了咬牙，放在龙椅上的手掌死死地握紧，他额角的青筋乱跳，终是没有控制住心中疯狂乱窜的愤怒与怨恨，他压抑地问道：“你告诉我，你我这么多年膝下未有子嗣，是不是因为……”

“是。”李云昭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打断他。裴景宣呼吸一滞，然后扯了扯嘴角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回荡在整个金銮殿，令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忍不住心头发酸。

裴景宣慢慢收了笑，他双目赤红，摇摇晃晃地起身，脚步不稳地走到李云昭跟前，一颗泪划过眼角，为他丰神俊朗的脸庞蒙上了一层脆弱的光雾。他哑声道：“那、那个孩子……也是你？”

裴景宣殷殷地注视着她，手指轻微颤抖，期盼她能说出否认的话语，可是李云昭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只见她浅浅一笑，眼睛弯弯如月牙，明眸善睐的模样一瞬间让裴景宣仿佛回到了儿时，他一时不免怔愣地看着她。而李云昭却残忍无比，她朱唇轻启，利齿锋利，掀开了两人之间的遮羞布，说出了那个深藏于心底多年的事：“都是我干的。”

“当年我腹中的胎儿是我设计来的，将其打掉也是我的主意，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令我作呕，更何况还是怀上仇人之子。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吗？那一晚晚的失控，与我抵死缠绵，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吗？”

“还是说，你一直以来都是在自欺欺人？”

李云昭笑得妩媚，裴景宣愣愣地看着她，不知何时她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变成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变成了一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能杀死的刽子手。

“你变了。”他喃喃道，一瞬间像是老了几十岁。李云昭冷然地瞧着他，冷冷地道：“你该知道，从你杀我父兄，灭我族人，血漫金銮殿的那一刻起，我就变了。”

“更不要提在朝露台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裴景宣后退着，一把跌坐在龙椅上，咬着牙说道：“是我疏忽，是我被美色冲昏头脑，我当时就应该一剑杀了你。”

“你说得对，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李云昭一步步逼近他，然后抬手从腰带里捻出一颗褐色的药丸，裴景宣看着那颗药丸，面容平静到可怕。

“所以，没痛苦的死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李云昭微俯身，直直地照进他的眼底。裴景宣睫毛微颤，哑声道：“我最后问你几个问题。”

“你是不是与奚玄清有染？”

“是。”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了这一切？”

“是。”

“你是不是……咳咳咳。”

药效已经发作了，一缕一缕的血丝顺着嘴角缓缓往下流，裴景宣强撑着一口气，抬起头凝视着她，像是把她最后印入心底一般，他喘息着轻笑了一下，小声说道：“说好的毫无痛苦呢？你就会骗我。”

五脏六腑都被绞成一团的痛着，嘴像一个黑漆漆的无底洞缓缓地流出出新鲜的血液，染透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死死地抓住衣襟，眼睛始终注视着李云昭，缓慢而坚定地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爱过我？”

李云昭清冷而立，垂眸看他，眼眸微闪。沉默了半晌，就在裴景宣以为他到死都得不到她的答案时，李云昭平静地对他说道：“爱过。”

短短的两个字，却如上天恩赐，裴景宣像得到糖的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便够了，这就够了，短短的一生，也算是死而无憾。”

话音刚落，他就一口血水从口鼻里喷了出来，星星点点地落在李云昭素白的衣裙，一如当时裴景宣的衣袍一样，成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裴景宣眼神开始涣散，手慢慢从衣襟上垂下，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缓缓地闭上了眼，身体失去了力道往前栽去，却栽到了上前一步的李云昭身上。

四下皆静，唯有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直到他的身体逐渐冰凉，李云昭才缓缓抬起微凉的手抱住他的脑袋，她鸦黑的睫羽轻颤，面色苍白地闭上眼睛，语气如幽灵般轻飘，她轻声说道：“再见了。”

“裴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