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桃子汽水

“给。”许昕将一瓶汽水拧开盖后递给许祎，靠在椅背上看月亮。

不幸的是今天晚上是阴天，月亮迟迟没有现身，躲在云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

许祎灌了一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旁的许昕见她这样直接将她的头强制抬起，“别那么灰心。”

“我知道。”许祎抬起头看向天，有些事情逃避不了，她心里清楚得很。

“今年回家吗？四年了也该回趟家了吧？”许昕歪头看向许祎，他的语气很慢，就像是按了零点五倍速一样慢吞吞的。

许祎点点头，“回啊，肯定回，这就回。”

“祎姐！你怎么在这儿呢？”林高远兴致勃勃地小跑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祎。

许昕看着这小孩来了直奔许祎的模样，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一把抓住林高远的手腕，“你来干啥。”

“昕哥，我来看看。”林高远依旧笑得跟个小傻子一样，他这次主要就是来学习的，一直搁观众席坐着看比赛。

“去去去，去那边儿看去。”许昕恨不得这小孩麻溜地离开许祎周围十里地，要是林高远长尾巴，那见着许祎摇的都能成螺旋桨了。

“那祎姐再见。”林高远笑着摆摆手跑走了。

林高远傻笑，许昕心里暗爽，只有许祎糊涂。

“奥运会还有两天结束，真快啊。”许祎瘫在椅子上，她可一点儿都不想回去，一丁点儿回队的念头没有。

张继科今年拿了金牌，肖战笑的嘴都合不拢了。也就是许祎站上领奖台时向他那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就是一脸垮样，心情直接跌入谷底。

这算是什么事儿啊。许祎有些绝望地挠着脑壳，她想回家了，但年假还有几个月。

“今年是不是还有军训。”许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许昕看了她一眼，犹豫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你这啥水。”喝了半天许祎终于尝到了瓶子里的桃子味。

“甜水啊，怎么样，桃子味的。”许昕说着还有些洋洋得意。

运动员的饮料一般都是自己配的功能性饮料，都是经过体委会检查的，并且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调配。许昕一直都对桃子味有着莫名的执念，而许祎的则是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汽油味。

汽油味是用猕猴桃和草莓配出来的，许昕经常吐槽她的饮料。

靠着椅背，听着周围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轱辘的声音。

许祎发着呆，想起每当梧桐叶落了，宿舍楼外的行人道上总会有行李箱轮子话过不平路面的声响，拉着它的是一个黑黝黝的剃着光头的父亲。

她就知道，近了，愈来愈近了。

第二天许祎和李晓霞郭跃一起站上乒乓女团的领奖台，她们夺得了金牌。许祎站在那笑得开心，她突然想起来零四年雅典奥运会的橄榄枝，错过真是太可惜了。

想起王皓在镜头前泪眼汪汪的模样，许祎坐在回国的飞机上总是在想到底是谁更遗憾呢？

她也不是在和肖战怄气，她是在和自己怄气。邱贻可前年刚来和她谈过话，希望她不要任性地踏上他的那条路。

到底是哪条路邱贻可也不说全，只是让她健康涨球，尽量不要落下什么伤病。

“我们一样可惜。”许祎记得她再说这句话的时候邱贻可错愕的表情，以及他抚上自己额头的温度。

他神情真挚，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一个人遗憾就够了，不要让你自己变得可惜。”

“我们不一样，许祎。”

机场上，许祎见到了现在正在带省队的教练邱贻可，她背着包跑向他，手里紧紧握着那枚银牌。

来接机的记者们摄像头不停闪着，将镜头对准他们。也许在这一刻只有两人明白各自内心所想，但许祎觉得有这一刻就够了。

“谢谢你，邱哥。”

“客气啥，走，咱先去拿行李我再带你去吃饭。”邱贻可说着就带许祎走了，抛下后面的一队人，刘国梁也没管还笑着和孔令辉打趣。

运动员结束比赛后是有半天自由休息时间的，晚上则会在训练馆里集合看视频进行复盘。

等许祎和邱贻可在餐厅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她才知道不知是她一个人。还有陈玘王皓马琳三个人一起来了，本来王励勤也要来的，但是家人来了就优先陪伴家人。

边吃边聊，不知怎地就聊到了这次奥运会，王皓先是喝了一杯水，“你知道的，我没有下一个四年了。”

陈玘和邱贻可早就不上场了，现在撑着的也只有王皓和马琳，许祎觉得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我尽力了，我不留遗憾了。”王皓以水代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陈玘揽着他的肩，心里五味杂陈地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看向许祎，“你不能放弃啊，许祎。”

“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你这小孩可得给我争气啊。”陈玘说不上是笑着的，他的眼里有泪光在闪。

马琳早就哭了，他泪窝子浅，心也软。

“许祎，你是左拍。也是咱左撇子球员里面第一个拿到单打冠军的运动员，”陈玘擦了把脸，“你是最棒的。”

听着陈玘无厘头的话，许祎笑着点点头。

“如果有下辈子，许祎，咱不选左手了。”

左手球员意味着必定要配双打，而教练组对他们的精力也是远在双打上，而非单打。

许祎是被陈玘马琳他们看大的，起初许祎第一次到国家队就因为王皓的样貌而一直跟在他后面，久而久之一群人也就混熟了。

他们都在潜移默化地带许祎的单打，她的双打实力很强，但他们依旧不希望自己的遗憾出现在她身上。

马琳的大满贯，陈玘的教练换组，王皓的奥运会单打冠军……

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遗憾，才不会希望她重蹈覆辙。

但世事并不如他们所料，许祎走得路太难了，太步步紧逼，摇摇欲坠了。上升期被迫换组，导致实力停滞不能前进，肖战说许祎的路就到世锦赛双打冠军了。

这次的奥运会便是一次很好的证明，证明她居然都扛了下来，把一条看上去已经封死了的路又走活了，走得绘声绘色，走得光彩夺目。

她才十九岁，还有大好的青春岁月。

但她还有多少时间呢？又有多少个三年？

她答不上来。

一零年刚换组的世乒赛第一局，因为开头肖战一直在让她用推挡，差点止步世乒赛。

一个直板横打用推挡，结果只能是失败。如果不是许祎及时调整自己，自己给自己发号施令，她蝉联冠军的梦想只会破碎。

记得一零年的世锦赛刚过去，许祎就因为劳累过度躺进了医院。他们都说这个金牌来的不值当，值不值得也就只有许祎知道，只有她心里明白。

好歹她《乒乒乓乓》也是唱了四首过来的，许祎眼里只要是能为国争光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出道以来在外战绩没有一次是负的，起码这一点，她做好了。

明年世界杯加油，许祎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举起自己手中的橙汁和几人一起碰杯。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