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偏头忍着笑，干咳一声后说道：“弟子只是想问问长老，昨日是不是没用晚膳？”
楚晚宁愣着神，离去的脚步顿了顿，一个不小心，直接就被脚下的棱台绊倒，双脚踉跄着浸在水池中，浅显的水面刚刚触及他脚踝，将鞋面打湿，他低头看了看，面上鲜少的露出几分尴尬。
“我吃过了。”
“那长老肯定没吃粽子吧，今年孟婆堂没来得及做，只往各处送了米料和粽叶。”
“不吃，你走吧。”楚晚宁抬了抬头，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最后还是垂首从水池中走出，抖了抖自己濡湿的鞋尖。
“长老，弟子帮您包了吧，反正米料不用也浪费。”
那人闻言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似乎觉得他的话有些道理，点点头后赏了墨燃一个寡淡眼神儿，说道：“你带回去做。”
“长老，在水榭做行不行，弟子上了趟山，手都勒红了。”少年可怜兮兮抬起眸子，眼眶泛红着往楚晚宁那边走了几步，将发红的掌心露给人看。
“不要。”楚晚宁拒绝的十分坚定，直接走向不远处的厢房，留给墨燃一个决绝身影 。
厅堂的冷风顺势刮过，吹起落地的红纱，墨燃撇了撇嘴，沮丧地半蹲下身子，慢慢收拾起地上的散乱，“什么嘛，好凶啊。”
食盒中的汤水杂乱，糕点也被毁了原本味道，他皱皱眉，将碗碟一个个取下后，再将盘底的信封小心取出，收入袖中。
一阵接一阵的怪风吹得人头脑发昏，墨燃难受地揉了揉眼角，刚准备起身，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锈银暗靴，他略显疑惑地抬起头，一双眼径直撞进那人凤眸里，干净的要死，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
少年摇了摇头，立刻反应过来，拽住楚晚宁的袖子，咧嘴直笑，“长老拉弟子一把好不好？”
“你是小孩吗？五岁以下我皆不照看。”
楚晚宁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罕见的嵌上了一丝笑意。
暖风吹过人发梢，将他银白袖袍刮得纷飞，树顶处的海棠花遥遥飘落，其间夹杂着些许清淡梨花，落地成一片暮色。
一柱香后，楚晚宁愣愣地立在厨灶旁，看着手里的竹筒发呆。
墨燃站在他身旁，掌心抓着一片碧绿的粽叶，神色小心翼翼的，看着面前一身白衣的楚晚宁，“长老，您…能干了这个活儿吗？”
楚晚宁抬头看着他，说了句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能。”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将几根柴薪给人送来后，满心欢喜又去干自己的事。
楚晚宁看了那大忙人一眼，又不确定地蹲下身，一股脑把手边的柴薪都扔了进去，眼见焦红的火火渐渐黯淡下去，他慌了神，赶紧又举起掌心竹筒对着火苗吹，两股热气相冲，炉灶内的烟灰火气悉数喷涌而出，将楚晚宁熏的一阵呛。
墨燃见这边动静不对，甩了两下指尖的水，赶紧跑过来，只见方才还光鲜亮丽的人此刻一脸黑灰，尘土在衣袍上也沾了不少，看上去狼狈极了。
楚晚宁偏了偏头，气地眼角发红，“我不做了。”
“……咳，”少年闻言微皱起眉，反应了一下他的话后，赶紧将人扶起，掌心包着楚晚宁的，细声细语，“弟子教您吧，每次往里不要放太多柴薪，不然会堵住，吹气也不要太猛，得慢慢的，小心的深入，就像这样……”他边说边举起手边的竹筒给人示范，唇瓣附上碧翠的筒壁，楚晚宁蹲在一旁，见状微不可查地缩了缩眼。
“会了吗？”
楚晚宁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却突然感觉手心一热，他略显诧异地垂眸望去，仿佛能看见两只狗耳朵正耷拉在发顶，可怜兮兮的扑动，“你……”
“求长老包个粽子送给我，弟子好馋……”
“我包的不好吃。”
墨燃：“没关系啊，弟子喜欢。”
“也不好看。”
“弟子愿意。”
少年高兴的弯起眉，睫羽扑朔着，扫在人心上，楚晚宁只觉得自己着了魔，中了蛊，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下来，等他再回过神来，粽米粽叶已经在手里准备就绪了，楚晚宁自诩倒霉，两手东歪西扭地握了几下，就将一团糯米裹得严实，细窄的红线被递送在掌心，楚晚宁抬头看了眼满是笑意的墨燃，凤眸冷冷扫过。
“长老包的好快。”
“……”楚晚宁看着他面前已经包好的四五个粽子，顿时有些无话。
而墨燃似乎也察觉出了些什么，略显尴尬的一笑后，直接拿起两人包好的粽子，放入锅中。
里面的热水咕咚咚沸腾着，粽叶香味飘散四溢，传出十里开外。
楚晚宁坐在桌前，艰难的等待粽子过水，一直到云影飘散，那碗粽子才终于出了锅，红丝线紧贴在粽叶上，说不出原来的美感。
“长老尝尝弟子的手艺？”
楚晚宁略微迟疑一下，还是向盘子伸出手，挑了个最圆润的，那只粽身上系着丑陋的丝线结，一定是他包的没错了。
楚晚宁面颊有些腼腆，粽子刚拿起就被一只手半路拦截，他偏过头，只见少年肆意地笑着，指尖勾上他的指骨，将粽子夺了去，“弟子吃这个，长老吃弟子做的吧。”
楚晚宁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还是拐弯去拿了另一个。
两人包的粽子大相径庭，墨燃拿的那个和他手掌大小有的一比，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楚晚宁面色紧了紧，目光回环几下后，还是艰难开口：“你吃这个吧，那个给我。”
“弟子帮长老尝尝甜不甜。”
墨燃说着就将上面缠绕的红线拆下，粽叶也被扒开，露出里面白软的糯米，晶莹圆润。停在他的指尖，被拉出晶亮细丝。
楚晚宁看着看着，眸子一缩，脑海中有段记忆与眼前一幕重叠，心口不由地传来一阵痛，让他白了脸色，楚晚宁轻咳两声，用袖子遮掩着轻拍胸口。
而眼见那软糯就要入口，门外却突然传来几声喊叫，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龙舟翻了龙舟翻了！！墨师兄，师昧不小心掉下去了，你快来啊！墨师兄！！”
那叫声响亮，透过竹叶婆娑传入二人耳中。墨燃眉头皱起，指尖猛地一顿后，还未入口的粽子瞬间便离了手，滚落在地上。
楚晚宁再抬头去看，那人只留下一个残影便转身离去，凄寒的风再次穿堂吹过，廊门“哐”地一声被甩上，空气中只回荡着那人焦急的脚步声。
他垂眸将落地的粽子捡起，蜜枣暴露在空气中，已经沾满灰尘，“……甜不甜的，又有谁在意呢？”
是夜的到来。
苑中云影疏淡，暗阳落了山，楚晚宁踩着夜风走出，推开廊门后，将怀里抱着的桃木符钉上，朱砂血色在夜色中闪闪发光，清明可见几个大字落入其上，“非水榭弟子，不得入内。”
他只身立在门外，苑内梨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花瓣如白稠子般飘然落下，掩盖住一地鲜红花色。
“毕竟不是谁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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