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大年三十那天晚上，我给何玄打过去的电话。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唠嗑，一碟一碟菜被撤下去，换上了瓜子果盘。毕竟十个人里头只有两个新生代，还有一个正在念初中，话题自然不会照顾到我们。舅舅家那位小表弟已经非常自觉地抱着平板缩到沙发上看去了，我也拿起手机跟长辈们打声招呼，转身进房想着给何玄拜个年。
现在是还在吃饭呢？还是也在和家人唠嗑呢？我没多想，先打过去吧，不方便再说。
我坐在房间飘窗上，房里没开灯，我把窗帘全部拉开，外头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有的还能隐约看见屋子里头一桌子人影影绰绰的身影。楼下那盏路灯的光在万家灯火中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了。
说不定何玄家里也是这般光景吧。
电话响了将近十下才被接通。
“新年快乐何玄。”我笑着说。
那边传来一声很开心的轻笑，然后是很温柔的声音：“新年快乐秦璱。”
我俩攥着手机笑成一团，毕竟这种只有小说里才有的拜年方式，让我这个中二病晚期患者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了半天，我才意识到那头剔除掉他笑声的安静。
“你们也吃完年夜饭了吗？好快啊。”
“嗯，家里没多少人。”
“家里人少也好，亲戚太多简直要拘束到死。”
那边笑了一下，然后我听到翻身的声音。
“诶？你在床上躺着吗？”
“嗯，有点累，休息会儿。”
好没精神。
我感觉笑容有点儿凝固，真就这么点儿背？本来也没跟他打过几次电话，结果次次都能碰到他状态不好，我甚至有点儿怀疑平时他给我发消息说没有不舒服都是假的了。
“没难受吧？”我有点担心。
“胃不难受，就是有点……发烧。”
他轻轻咳嗽几声，很虚很没力气，听着人心里酸胀。他一咳嗽我就想起我们初见那段时间，在茶水间亲眼看见一个人好端端的硬是咳到把胃里的东西反出来，然后紧接着严重的胃痉挛，我立刻吓得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你你……咳得厉害吗？吃药了吗？有人在边上吗？”
“吃过了，没事。”他听到我紧张的语气，好像硬把一声咳嗽憋了回去。好像知道我在后怕什么，又加了一句：“我轻轻咳，不会吐的。”
大年三十发烧，实在不太吉利。我替他难过，更替他着急——这么安静，身边肯定没人。这一家人是怎么回事，孩子病倒在床还在外头聊吗？
“你家是有多少人啊忙得都不来看你？”我尽量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
“嗯，三个。”
“呃，加你四个？”
“加我就三个。”
“啊……就你和你爸妈啊。”我有点儿心疼地说，那还真是挺少，标准的二十一世纪一家三口，可能老人都先走了。
“我妈，我外婆还有我。”他声音沉下去了一点，顿了顿，还是加了一句：“那个人死了。”
啊？
什么……
活了快有二十年了，我头一次有这种心脏骤停的感觉。那个人，说的是他爸吧。居然说“那个人死了”，不是“我爸走了”……我突然觉得我刚刚的行为就是在深海里断崖的边界伸着脚试探，完全没有看到崖底有多深多黑。现在一眼看到了那漆黑不见底的洞口，却是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我唯一会的只剩道歉了，平时挺会聊天的，现在想迅速转移一下话题都无比僵硬艰难。
“她们还在外面收拾呢，我只和她们说有点儿累。”他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自动忽略了我的道歉。
……
好吧，起码把这导火索暂时盖住了。但是慌乱愧疚恐惧的复杂情绪一下子被堵了回去，还是有一种吞了一整个大鸡蛋的感觉——快噎死了。
“哦这样……那你……呃，你现在烧得厉害吗？吃了多少饭啊，吃药会不会胃难受？”
“还好……”他顿了顿，“对不起啊秦璱我现在头晕得有点想吐，有点不太能说话呃唔……我想睡一会儿，对不起啊。”
“啊啊好好好，你睡你睡，恶心得狠吗？……算了算了，你睡吧睡吧。”想吐的人不会想多说话的，我恹恹闭上嘴，也不知道是真的难受了还是不想和我继续讲了。
（家人们BBQ了 ᴵˈᵐ ᵒᵏ(ᵕ̣̣̣̣̣ ͜ ᵕ̣̣̣̣̣ ˶ )♡ 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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