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倏地睁开眼,与顾曦交换了一个眼神,袖中的手便握上了随意挂在腰上的那柄玉骨扇的扇柄。
“我先下车。除了哥哥,谁唤你都不要出来。”
虽然马车上的结界能按照施法者的意愿切断车内外声响的交换,为了提防意料外的高手,顾瑾还是用了传音入密之术。
“是。”顾曦低头应命,眼角眉梢皆是柔软。
顾瑾下车后许久,始终没有动静传入。
眼睫轻颤两下,顾曦开始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进马车角落里,死死盯着那随风微动的车帘看。
直到一道耀眼的日光兀然照了进来,车帘被一只洁白无瑕、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挑了开来。
“谁?”
女子染着恐慌的惊呼声响起,莺声宛转之余带着股压抑的哭腔。那正欲将帘子尽数掀开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从林霁的角度看进去,那女子畏畏缩缩地躲在角落里,抱着臂颤抖不止,面容在光与影的半明半翳,看不真切,唯能看清濡着泪珠的下颚和如敷丹朱的绛唇。
拘拘儒儒、胆小如鼠,无论生得多美都惹人不悦,不过空有姿容而已。
一阵失望拥上了心头,再没了一探究竟的兴致,林霁烦躁地将帘子一丢,转身就要走。
见状,站在几步外的几个乌衣少年立即兴冲冲地围了上去。
“少阳,你怎么不揭了?能让陛下破例赐良籍纳入内宫的美貌,我们可好奇得很。”
“是啊是啊,快揭快揭。若是真的好看,你就去求了陛下,把她赏给旭堂兄做侍婢,也不算白辛苦一趟。”
此话一出,那模样尚且稚嫩的朗朗少年立时冷了面色,警告的目光犹如两道沉炽的闪电,直直射向那几人。
“闭嘴!都不要命了吗?!敢妄议宫妃!“
几个林氏子弟立即煞白着脸住了口。
林霁是承华大长公主的孙儿,就算今日任性真看了那顾曦的脸,传到陛下那里也不过是小儿顽劣。可被打上了紫帝的印记,无论顾曦出身多卑贱肮脏,都不是他们可以触碰的。
“不过是一个玩物,算什么……”
“林阳!”
模样最小的林氏弟子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很是不服,但一触着林霁的眼神,就悻悻地低下了头。
那声音虽小,但并没有逃过始终低眉敛目、恭守在侧的顾瑾的耳朵。
“顾公子。”
林霁将目光投向顾瑾,他立时会意上前,深深一揖,不卑不亢。
“瑾不敢,但请林二公子吩咐。”
芝兰玉树、颜如舜华的琼琼君子,只可惜生在这以色侍人的澜州顾氏,林霁心中叹惋,道:“陛下尚文允武,生平不近怯懦之人。”
“瑾明白,谢二公子指点。还请诸位先往客驿歇息。明日,家父会领族中姊妹前去拜访。”
“既如此,烦扰了。”
*
林霁一行人走后许久,顾瑾才起身站直。
天光渐断,昏黄的光将他的身子拉得欣长,遮住那双墨色眼眸中的所有明翳。
顾曦静静走到他身侧,一言不发,陪他看向那澜州顾氏渴慕怀想千年的北方。
那里有这偌大囚牢的牢门,也有足以打开这囚牢的钥匙——中都,无上权柄所在之地。
“蓁蓁,回家吧。阿娘还等着我们呢。“
“好——”
素衣少年与少女相视一笑,恍若溶近了这近夜时分所有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