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的世界终有结尾,我和他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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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也总觉得,临近了结的那天要到了。
这是我十七岁的生日。
七个少年们全都闲下来,说这次要一整天陪着我,我想了想说:“也不用,没了我你们也一样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过今天,我就勉强同意一下吧~”
这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没有多想,就开始安排今天的玩乐规划。
晚上,我和七个人都被叫回了公司,
新通知,我要开生日直播。
我?直播?
搞没搞错?
算了,我有什么办法呢?公司多无辜,它只是个会圈钱,不顾艺人死活的概念罢了。
于是我不情不愿地被按在座椅上,被造型老师摆弄打扮,七个人呢则在我周围,看热闹似的陪我说话。
“我怎么总觉得,你们又在谋划什么?”我眯起眼睛审视。
严浩翔第一个演起来:“没有啊,瞎说什么?你看我们多无辜一张脸。”
不无辜哦,你们就是这个样子,却让多少人喜欢的要死要活?
其他人都附和着严浩翔,个个神情皎洁。
卖关子,绝对有事情,我心里想。
作罢。
直到一切准备完毕,我站起身。
一头柔软浓密的头发被编作大麻花辫,自然地搭在胸前,其间点缀着数朵小巧玲珑的花,一身雪白的衣裙,再无其他颜色的映衬,但究其绸缎的百般折叠,线条弧度的完美呈现,使得看似平平无奇的一身打扮,总在隐隐之中透露不凡。
我挺佩服自己的,明知道今天除了生日,更算是提心吊胆的一天,却仍要安之若素,甚至穿上最好的衣裙,打扮好自己,留下一副自认为最干净美好的形象。
我也不想这么在意的。
奈何我这个人不稂不莠惯了,只学会做态,永远的色厉内荏,最后落得无人解读内心的下场,我若走了,他们记得的,也许只是一句空壳吧。
我只能顾影自怜,一个人安抚凉透了的心。
造型老师抓着我的肩膀,让我自顾自转了一圈,他看完满意地点头离开,等我站稳再抬头望向少年们,他们的眼神却个个慌张地闪躲开了。
干嘛?我有这么丑,让你们看都不敢看了?
直到我注意到某几位清纯小少年红润的面颊,心下明白了几分,萌生打趣逗乐他们的想法。
我凭空撩了撩头发,拿捏着小腔调:“哥哥们为何不看我呀?是我这一身打扮不够好看吗~呕。”
对不起,平常真不这么拿腔拿调的,只是自己这声嫌弃真是衔接的分毫不差了,主要是忍不住,不然我绝不会露馅的。
少年们听到这声转折的“呕”,有的背过身去偷笑起来,有的当面“噗嗤”出声,有的只是微笑勾着嘴角,用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爱笑爱闹的我们。
好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好希望我其实不用做那么多,可以心安理得的,永远待在这个世界里,固守这场黄粱一梦。
奈何沧海桑田,我再不有所作为,下一秒更不知会发生什么了。
我下定了决心,转身完成今日最后的任务,直播。
只要此后,该结束的结束,我的名字、我的作为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后盾。
直播中,我全程笑语盈盈,一段时间下来顿感两腮都僵了。
话说,我出现于大众视野的日子也算长的了,今天这么一看,总觉着自己还是那样,到底怎样与人交流,我实在做不太顺,好像这几年我将一切都绑在少年们身上了,和外界毫无干系。
“这姐话怎么这么少啊,平常和我家哥哥聊的不是老开心了吗?”
“心高气傲吧,这种人只爱扒着帅的,哪有时间理我们?”
“歆羽生日快乐!”
“前面的少说,她平常话就少。”
“呦~还有人帮洗白呢,你家姐最牛*了呢~”
“生日快乐!!好美!!!”
“朋友之间聊天开心不正常吗?搞什么性别歧视?嫉妒了?”
“二代粉少来凑热闹。”
“呵呵,她蹭我家哥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
这弹幕,杂的比我早上刚起来的鸡窝头还乱。
读弹幕环节……我看了看屏幕,这……有哪条我能读?
于是我干脆移开视线,正视镜头,扬起许久未见的温婉笑颜,嗓音轻淡:“生日快乐……嗯,感谢大家的祝福,今天很高兴在这里……听取大家的声音,晚点我会给大家送上一份礼物。”
说罢,我站起身,又深深鞠了一躬。
台下的工作人员个个面面相觑,兴许在想我口中的礼物是什么,他们也没特意安排过,那我又将给大家带来什么呢?
众人看不见我此时的表情,实则我早已崩不住泪水,在躬下身的一刻,几滴泪无声地落在台面上。
太艰辛了,这几年,我活得比谁都用力,又比谁都提心吊胆。
直到七个少年们手捧鲜花,推着蛋糕车上台,那一声声少年清亮的嗓音闯入我的耳朵,我匆忙抹了眼泪,直起身看他们。
之后,我好像从容自在多了,面对镜头的胆怯也消解了半分。
只是我每次要抬头看看弹幕的时候,贺峻霖总拉一把我,对我摇摇头,我明白他的用意,也没再去看。
下播之后,我才终于得以喘口气,可在大家看来,我对这一遭表达的是一串叹息。
马嘉祺到我跟前轻轻拥着我,拍打着我的后背,给予我安慰:“歆羽今天很漂亮,表现也很捧,不要再愁着张脸啦,真心的人才会结予正确的评价。”
我不吭声,直到大家不得不各自散去,我才被贺峻霖拉着离开公司,坐上回家的车子。
今天是最后一次和大家相聚,是最后一次与马嘉祺相拥,也是最后一次同贺峻霖这样坐在一块,闲唠最亲近的人才会聊的话题。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个彻底。
我摸索着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亮前路,但却没想到,片刻手机就没了电,灯光弱下去直至猛然消失。
黑!周围全黑了!我最怕黑了,就像一个人落入无尽无边的空间里,四处奔逃也永远出不去……
“贺峻霖!我手机没电了,你……你在哪儿?”我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处,因为看不清周围而急于找寻依靠。
突然周身温暖起来,我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在这,别担心,我们慢慢走回去。”
“你手机也没电了吗?”
他没吭声,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那时他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漆黑的夜里,他勾着嘴角,牵着我的手,走向回家的路。
他是故意的,这小子知道我怕黑,还想趁机占我便宜,我后知后觉,心里却像蜜一样甜,只不过这种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
我们本还在缓步走着,一团光晕击中我的眼球,顿时之间,我似落入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四周无边,毫无一物,身旁的贺峻霖也失去了踪影。
眼前如散下无数颗星粒,在前方汇聚成一体,其中蓦然出现一个女子身影。
是她。
我却是得鱼忘笙,当初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总还会想到她,庆幸有她我才能来到这里,有时也会担心她逼着我回去,那个时候她的声音时常回荡在我耳边,萦绕在我脑海,我害怕她、厌烦她,却挥之不去。
后来她不再常出现了,我也逐渐不去想她,忘了她,将她抛之脑后,可我却也一并忘了,当初是谁带我来的这里,是谁让我在这片梦镜里越陷越深。
“是你。”我的双手在颤抖,“你到底是谁?四年前我无从得知,直到今天了……”
她轻蔑地勾起嘴角:“今天?对这里的恶源做出了结吗?既然如此,何必知道我是谁,你马上就会从这里消失,何必徒增无用的信息。”
“你怎么知道?”
我震惊极了,我要做的事情,至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谁也没说,她是从哪里得知的?难不成……她有信心术?
她看着我,脸上的笑意半分不减:“别多想,这是我控制里世的界,我当然能看到这里每个人的未来。”
“你神仙啊你,装神弄鬼,我才不信……”
“我并不是什么神仙,是岁月,我生来叫作岁月,死去也是青春的结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既然你说这是你控制里的世界,那你一定能做到很多事情吧。”
“没错。”
“我想请你帮……”
我话还没说完,那个叫岁月的女人忽然身影化为云烟,转眼间就出现在我身后,她冰凉的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请我帮忙,有什么好处?不过……你也快离开这里了,帮你一忙又何妨。”
“如果可以,在我死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包括那群疯女人。”
“好啊,我会一直看着你,等你哦~”岁月语气轻盈,最终在言毕后散如烟尘,消失无踪,我所在的空间也瞬间化为虚无,重归于原来的地方。
我转头看到的是贺峻霖,他正拉着我,原来往家中赶的步伐也停在了原处。
他说:“你怎么了?突然愣在这里也不说话。”
“很久吗?”
“没有啊。”
没有?看来,在岁月的控制里,这里的时间也会因我暂时的离开,而减慢流动。
“那走吧。”我勉强朝他微微一笑。
回家刚坐下没多久,我就接到了一条短信,上面的内容是:“时歆羽你死定了。”
我只回了她一个问号。
没多久那边又发来消息:“我扒了你的老底儿,自己看看热搜去吧,今天我会来找你玩哦~”
我:“他家你知道在哪儿,楼顶天台见。”
“贱人,口气真不小,你完蛋了。”
我不再理会她,打开微博,看到了首条热搜——“爆:时歆羽和贺峻霖并非表兄妹且毫无血缘”
“……”好样的江夏,我知道是你,查我手机,查我身世,还想发疯教训我,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痛快点。
我在贺峻霖眼皮子底下进了自己房间,等他也回房的时候,我才轻声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离开家,向楼顶的天台去。
对不起,贺峻霖,我最终要不辞而别,所以离开的时候,就不和你说了吧,就好像你不知道有个人离开了家,也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女孩出现在你生命里。
她会从这个轨迹上消失,消失之前也会为你们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我把家里的门锁上了,这样江夏来的时候自然也找不到贺峻霖头上,她只会气急败坏地来天台顶见我。
我到天台上的时候,那里还是空无一人的,我在那里站着吹了很久的风,直到前一刻白色的裙子被风掠过而飘起,下一秒天台的铁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留下阵阵巨大的余响。
后面有一群人冲了过来,为首的人应该是江夏。
我还没回头看她们的时候,就故作懒散地叹了一句:“真吵,粗鄙的人果然一身恶行。”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江夏和她身后的一伙人。
真好,都是私生吧。那么今天,她们每一个人都能接受到我的礼物了。
“你说谁粗鄙呢?!”江夏愤怒地瞪着眼睛,手上动作一挥,几个人围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臂,摁住了我的肩膀,像是抓犯人一样的把我制服在地上。
白色的裙子也浑上了污泥。
江夏站直身子,低头高傲地俯视我:“你不是很能说吗?为什么被人摁在地上,嗯?”
她笑起来,笑得疯狂,随后又缓缓蹲下身,从同伴手里接过一样东西,她将它呈现在我眼前,满脸的欣喜若狂。
“哦……我上次说什么来着?我说,叫你安分点的吧?不然下次这东西,就该在你脸上……作画了。”
不同于上次,这次的我平静的出奇,也是因为我早已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
江夏倒是很意外,她这个疯子就爱看人害怕恐惧、四处逃窜的模样,我就偏不如她愿。
我要让她在我这里,感受到绝望。
我抬起头,瞪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怎么,还,不,画?”
江夏听到这话后更加气愤,伸手拽起我的头发,痛到我咬牙皱眉,却是一声也不愿吭。
“还这么嘴硬,真以为我不敢吗?!”她声音尖锐。
该轮到我朝她笑了,轻蔑的笑,看得江夏直火冒三丈。
“好,好极了!”她咬牙切齿,随后提起单薄的水果刀,用冰凉的刀面在我脸上拍了一下又一下,紧接着,她翻转刀身,刀锋陷入我的皮肤,我的骨肉,一并裂开刺眼的刀痕。
一道,两道,三道。
我紧咬下唇,头上冷汗直冒,也终于开始挣扎起来,意图从其他几个私生的手下脱离出来。
然而我痛到越发没了力气。
直到她们松手后,我才虚脱地躺倒在地面上,鲜血从额头顺着我的鼻梁,滑过艳红的嘴唇,又落至白皙的下巴。
那时我听到有人在说:“江嫂咱们走吧,别被人发现了。”
我感觉到她们离开的步伐,在江夏快要到铁门口的时候,我终于强撑着爬起来,走到了天台边沿。
我朝她们不咸不淡地喊了三个字:“胆,小,鬼!”
江夏的脚步在一半停了下来,回过身又是满脸怒不可遏,她想也没想就朝我的方向冲了过去。
她揪住我的衣领,面目狰狞:“没见过你这么不怕死的。”
“是,我当然不怕死,江夏。”
我垂眼,将嘴唇靠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很轻:“你果然是轻溅到泥土里,卑鄙到骨子里,你的每一寸皮肤、每一刻思想都肮脏至极。你不是想让我死吗?好啊,但是……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记得也告诉你身后那些人。”
江夏不明所以,她看着我一点点后退,揪着我衣领的手开始忙不迭地收回,而我却始终抓着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开始慌张。
而我的眼神只告诉她一件事:她的手,此刻只能抓着我,因为……
“岁月。”
岁月没有给我回应,只是帮我默默传出一条微博,仅两个字:“礼物。”
下一秒,我在退后之中故意一脚踩空,整个人直直朝楼下倒去。
等等,这可是楼顶啊!
江夏怕被我拽下去,下一刻早已用力将手抽回,她看着我,下坠之间,一身雪白的衣裙落入深渊,我的嘴角噙着慎人的笑。
她在那一刻全明白了,于是慌忙抬头,果真,不远处的身后,有一台监控。
我让她抓着自己,也不过是为了制造出她推我下楼的假象。
江夏瘫软地坐在地上。
一切都结束了……
从高楼砸下来的我,在地面上,血流成河,白色的衣裙在星夜下绽放鲜红的玫瑰。
下雨了,雨淅淅沥沥的。
很快我就被人发现了,贺峻霖赶到现场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冲上来抱住我的尸体,在雨天底下,早已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的灵魂离体,驻足之刻,只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念叨:“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你,都怪我。”
我坠楼的消息再次上了热搜,关于抵制私生的话题,也连续多日占榜。
江夏自首了,她被判了故意杀人罪,关进了牢里,我的故事在私生间处处流传,她们都开始害怕我的存在,怕自己像江夏那样,也怕真的有什么怨魂报复之说,于是个个安分了许多。
事情过去几天,七位少年都已得知我的消息,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贺峻霖在翻找我的遗物时,找到了我的手机,他知道我的密码,于是颤抖着解锁,翻开了相册,唯有一个视频,不知道是我什么时候录的。
视频中的我,面对屏幕微笑,缓缓说出几个字:“富贵……替我,陪着你……”
贺峻霖恍然一悟,他终于明白了。
曾经的一句句话,使他耳边轰鸣不断。
“贺儿,照顾好它,要像对我一样。”因为我早知自己会离开,所以让富贵代替我,陪着他,把它当做我,也许就不会那么想我了。
贺峻霖常常再来天台,每当看着边沿,我们曾一同坐过的地方,都会想起我说的话。
“贺儿,你听着……除非我自己愿意从这掉下去,不然别人怎么逼我也没用的。”
贺峻霖自言:“是你自己要离开的吗?为什么……”
可是没有办法,我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我也和她们一样,我从来都是她们中的一员。
我不该靠近你们,不该伸手去拉扯光环下的你们。
我死后被岁月带回了她的空间,她见我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是微微一笑。
她开始自顾自地说:“我是岁月,掌管这个世界的时间,我也不算什么神仙,没什么通天仙力,什么也不会,只管时间。你到的那个地方,是原世界的过去,所以那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是真实的。”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是,你在那里死了,可以回到原世界,坏消息是,你懂的,过去发生的事情永远无法改变,所以你就当从前的一切都是虚浮,原世界的他们不会有所改变,他们不记得你,也不认得你,可以吗?”
我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沉默。
都是真实的他们,所以才更会遗憾。
我说:“我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把我在那里对私生的影响,保留下去。”
“好。”
我被送回原世界,睁开眼的时候还在草屋里,外面的野地头正在下雨。
看着外面的细雨,我只道了一句:“贺儿,你看到了吗?野间又下雨了,那是我的泪啊……”
没人知道我们的故事。
唯一记得那段过往的,只剩我自己。
再见了,我心中的乌托邦,再见了少年们。
那天,我在家中留一盏微黄的台灯,躺在床上,吃下了安眠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