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时候,贺照晚就已经写完了这一篇有生以来最长也最用心的策划案,早早交给了上司,等着层层递进到范丞丞手里,已经辗转了又一个礼拜——毕竟陈哲远先前的事他就经手过,所以这件事他顺势也就全权参与了。
知道这事以后,她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她如今摸不准范丞丞的心意,重逢以来见到更多的还是他冷面阎王的模样,虽然李姐和乔经理都帮她改了不少东西,但若是他借着这一策划案跟她算四年的总账,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耐消受。
她正攥着鼠标咬着下唇发呆,或者说是为自己祈福,李姐走了进来,老远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贺照晚,陈哲远的策划案,总经理有几个地方想跟你再沟通一下,要你去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的目光立刻都聚到她身上。
苏染半分没有让贺照晚失望,周末回来以后不出一天,疑似总经理女友的标签已经挂到她的身上,这一周她走到哪里也躲不开旁人的注目礼,如今要到办公室去,周遭的目光全带了些许暧昧的意思。
她却无暇估计这些,心里一惊,即便早知免不了一回见面,但还是不可抑制地心惊。她一路走,脑海中又浮现出这几日范丞丞的眼神来。
她其实鲜少见到他那样的眼神,毕竟自他们相识起就越走越近,几乎也可以说是心意互通,他性子冷,但每每看向她的眼神,不说含情脉脉也尽是带笑的,她便被娇纵得矫情许多,受不住他目光里的凛冽。
若他只是她的上司,她也许并不会这样怕。可他们之间还有那样多的羁绊,她反倒更怯。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可范嘉娱乐都姓范,她无处可逃,只能视死如归,步伐缓慢,却还是往总经理办公室去了。
范丞丞十分敬业,她的策划案大约上午才到他手里,他下午就已有了想法。两人之间称得上是公事公办,只仔细沟通了他着重划出来的几个问题,其后就再没旁的话可谈。
他目光冷如月光,贺照晚一眼不敢多看,也就没注意到他停滞于她颈间链子的那几秒。
谈完以后,她本该如往常一样落荒而逃,可她仓促间将目光投向他的桌子一角,起身的动作都僵住。
那是一支纯白的钢笔,看上去已有了年头,漆都掉了几块,加之材质原因,整只笔都透着一股子廉价感,一眼看过去与这高端奢华的办公室格格不入,可它就躺在那里,好像停驻已久的时光,四年里从未改变。
方才被他看冷了通身血液,这一次却重新全热了起来。
范丞丞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触及到旧物以后,他将其拿起来细细摩挲,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来:
范丞丞“怎么,贺小姐认识这支钢笔?”
贺照晚收回目光,抬起头来看向他,面对他久违的坚定:
贺照晚“我只是在想,这支笔看上去已经很陈旧了,范总怎么还留着这样的旧物?”
她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一个答案。
总经理办公室的办公椅宽大,他人也高大,此刻倚在其中,竟带着些微的颓废感。他唇角仍然带笑,她却能看出其中戏谑。
范丞丞“是提醒我讨债用的。”
他从来不惧与她对视,如今也是。
范丞丞“贺小姐,有人欠了我债,一支钢笔还不完。我在等着她,把欠的四年全还给我。”
贺照晚身子晃了一晃。他的每一句话都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心脏上转了好几个圈,起初的畏惧忐忑慢慢被驱散,她知道自己心头已经升起一种近乎奇异的狂喜。
她一定是疯了,会为自己欠的债欢喜。可她一对上范丞丞,就知道自己是该疯的,早就该疯了。
她脸色好看了许多,甚至不自觉都带上笑意。本来畏首畏尾的姿态全然不见,胆子立刻就大了起来。
那是从前范丞丞最熟悉的笑容,是她似乎只在他面前展现的样子,她还像从前一样,得了他的纵容偏爱,几乎瞬间就翘起尾巴:
贺照晚“会还的,她一定加倍奉还。”
说完也没等他再说什么,小人儿动作迅速,转眼就跑出了办公室。
不过是一句欠债戏言,不过是给他们的关系留了些许余地,不过是给了她少许希望,竟也要她这样欢喜,完全没了前面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强人模样。
范丞丞“出息。”
范丞丞望着她背影许久,眼里哪里还有先前戏谑,余下的全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舍不得收回目光,手里动作也就没了轻重随手就把手中钢笔丢到了桌子上,钢笔磕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范丞丞“草!”
他立刻想起从前几次摔掉漆的经历,范少爷大手大脚惯了,对物件总是大大咧咧,加上这钢笔比他想象中脆弱,掉了好几块以后才意识到问题,从此以后就把这小东西放在他身边好好疼惜,只有今日,他又见着东西的正主,难免就忽略了从前睹物思人的寄托。
几乎是瞬间就回了神,他重新把钢笔捡了起来,好在运气不错,这一回没摔掉什么,只到底还是磕了一下受了苦,要他心里也跟着发堵,疼惜地又重新把笔捧在手心里摩挲。
还得拿它讨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