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善意

由于贺照晚的身体原因，林炜联系了律师过后，对方亲自到了医院与她沟通。

　　律师是一位中年女士，名字叫作沈如月，穿着精致而干练，的确如同贺照晚对于精英律师想象的模样。

　　沟通过程并不困难，沈如月经验丰富，加上先前对于这个案子已有了解，所以她很快就了解了贺照晚的意图，并且已有了清晰的构想。

　　作为律师，本来与警察就是不一样的，按照她一贯的作风，只需要和委托人沟通得当，把案子拿下就可以了。但面对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孩，她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案子，不说百分之百，我也有大概的把握帮你达成目的，但你要考虑好，一旦开庭，你和他的父女情分就彻底没有了。两年关不住他也消磨不了他的心性，更不会彻底扭转他的人性，一旦他出狱，你可能要面临的是更可怕的报复。”

　　本不该说这些，但人总是有恻隐之心的。她抬起手来，想要轻轻抚一下贺照晚的鬓角，到底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最后只能柔声道：

　　“你要提前做好打算，为未来做好打算。”

　　贺照晚有些动容。

　　她感念聂娇仪为她所做的筹谋，也知晓她珍爱自己的一颗心，但这些年她为精神疾病所折磨，母亲的责任尽到得极少，七年以来，贺照晚感受到的母爱少之又少，遑论本该来自贺长生的父爱了。

　　在这样亲情淡薄的家庭里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情，步入社会以后也经历过太多恶意，除却寥寥无几的友情以及和范丞丞的那些感情以外，这几天来自林炜和沈如月，还有另外两个小警察的善意，让她这一颗心终于有了几分处在人间的实感。

　　只是那被她归为陷害的一步始终卡在她心里，虽说没人会相信贺长生的话，但到底她是真的做了。

　　她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笑了笑：

贺照晚“两年之后，我会强大起来，让他再也不能伤害我。”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胡说八道，从决定好了这一切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意识到，唯有强大起来，她才能脱离贺长生的掌控，还有穆芊音乔梦瑶那些人的冷眼。

　　两年的大学生活，足够她谈未来。

　　沈如月怔了怔，她经手的案子不少，这样的委托人，到底还是第一次见。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抬手抚了抚她额角几缕碎发，嘴角动了动，那些可怜同情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这样的女孩子，也轮不上旁的人来可怜。

　　从起诉到开庭，寻常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贺照晚还有学业在身，自然不能把时间都花在柯城。这些日子她的身体不大好，除却才受伤的那一天，睡眠质量也跟着变差，精神状况也不佳，但日期却是一直在关注的。

　　前前后后花费了将近一周，如今已是十五号，范丞丞的十八岁生日就在明天。他们早就约好，在他成年那一天，她要好好地为他过一次生日，连带着她一切从简的二十岁生日也补上，还有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本该在这一天捅破窗户纸。

　　她本已下定了决心不再与他来往，可当收到他说确定要去澳洲完成学业的消息的时候，人还是不自觉地黯淡了下来。

　　他估算过了成绩，他发挥优秀甚至是超常，足以申请澳洲数一数二的大学，叶静娴很满意，为他规划了完整的未来道路。

　　她情绪不好，立在窗边发呆。夏日里天黑得晚了，这一会才见一点晚霞在天边晕开，她看惯了属于海城的傍晚，这一会看见柯城天边的火烧云，竟觉得有些生疏。

　　两个小警察对视一眼，还是藏拥走上前来。

藏拥“照晚，心情不好吗？”

她取了毯子给女孩披上。虽说是夏天，但空调房里并不大好受。

贺照晚望向她，笑着摇了摇头。

贺照晚“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想通。”

藏拥下意识以为她仍然在担心官司的事。

藏拥“不要想太多了，沈律师说她有很大的把握，那大概就是没问题的，你现在安心养好身体，等待开庭就好了。”

贺照晚本来不是喜欢把自己的事情与旁人分享的人，担得起范丞丞一声闷葫芦，大约是这两天收到的温暖太多，看向对方带笑的眼睛，她竟突然有了些从前少见的倾诉欲：

贺照晚“不是这件事，是别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藏拥“是感情上的事吗？”

见她瞪大双眼，藏拥知晓自己猜对了，不由笑着解释道：

藏拥“照晚这么漂亮，一定不缺男孩子追，或者已经有了个很好的男朋友也说不定。”

贺照晚“他是很好……”

贺照晚抬起头来，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范丞丞的样子，嬉笑怒骂，爱恨嗔痴，全都被她在不经意里铭记。

　　本不该这么说，本称不上男朋友，但她还是没忍住这一回。她想他们大概是没有可能了，那她贪心一次也没什么。

　　她垂下眼睫，声音变得很轻。

贺照晚“只是，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能了。”

藏拥没谈过恋爱，平常接触的就是警局里那些个大老粗，就连跟着她一道这个丁程鑫也是座长得清俊的冰山，寻常人近不得身，于是她对于这些也不大了解，但她不希望这个漂亮的女孩子失落：

藏拥“是还有什么遗憾吗？”

　　没等她说话，她就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藏拥“有机会的话就不要留遗憾了，照晚，你已经争取出了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那就别给自己留任何遗憾。”

　　她平常总是笨嘴拙舌不善言辞，这一回却是难得条理明晰、能说会道。

　　贺照晚望向她，迷蒙的双眸慢慢清明，她知道，她找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