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靠山

大抵是因为快要成年了，范丞丞终究没有那样不成熟。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保住了林彦俊的杯子和清吧，但他也把这个多管闲事的大哥赶走了。

　　贺照晚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里的布置，实则在逃避对面人的目光。她与他因为这些个事起争执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惜她从来是个冥顽不灵的人，不会轻易为一个人改变。

　　范丞丞也并非不知道她。他叹了口气，目光仍旧锁在她身上，竟有了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范丞丞“贺照晚，你知道的，我肯定不喜欢你这样的处世态度。”

　　他其实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同从何而来。他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了快十八年甚至都不知道挫折二字怎么写。而贺照晚，即便她从未与他说过关于她的事，但他也能大概猜到，她大约过得是很不容易的。她这样漂亮，性子也不错，偏偏人总是孤独着，他知道这样出挑却孤僻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是旁人嫉妒与欺凌的对象。

　　是啊，十八九岁，女孩子最漂亮最爱美的年纪，如果可以，她大概也希望自己穿行在商场餐厅之间，在镜头中记录下她精致的妆容与漂亮的裙子，而不是把时间花在她并不喜欢的纨绔子弟身上，一个一个周末的奔波。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与她说话。压下所有脾气，强迫自己变得柔和。

贺照晚有片刻的怔愣，随后垂眸浅浅笑了一下。

贺照晚“是啊——丞丞，我也不喜欢的。”

　　她也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遭了欺负就尽数还回去，这样的挣扎并没能让她赢得半分尊重，反倒是变本加厉的霸凌与欺负。

　　于是她便明白了，这世道本就不大公平，像她这样的人，忍气吞声便能把那些个苦难捱过去了，反正她是个闷葫芦，他们欺负着没劲了，也就没什么话讲了。于是她心里再难受，忍一忍就过去了。

　　的确屈辱了些，总好过那些熬不出头的日子。

　　她常常是笑着的，她的确是爱笑的，但看久了才知道，那笑容里填着太多的虚假与哀漠，或是像现在这样，范丞丞看进去，几乎能看见她从前每一次的无助与惶恐。

　　还是遇见得太晚了。如果再早一些，如果从她受欺负的第一天开始，如果他很早就可以陪伴在她的身边呢？

　　如果他能一直一直在她身边，真的成为她的守护神呢？

范丞丞“贺照晚。”

　　他叫她的名字。

范丞丞“如果从今天起我守着你呢？如果从今天起我来做你的靠山呢？”

范丞丞“贺照晚，你可以为了我，变得勇敢一点吗？”

　　范丞丞发誓，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不会在这种境地——在林彦俊的清吧，他险些摔了他的宝贝杯子，而他与她刚刚争执过，在这种境地下，他本不该说这些话。

　　但他没办法再让她去与旁的任何人伏低做小，不想再让她忍气吞声，不想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她是范丞丞喜欢的人，她应该过得很好。

　　林彦俊的清吧没有流转的霓虹灯，昏暗的一角里，只有一盏算不得明亮的灯落进他们的视线，落进他们的眼中。光线是幽暗的，空气是静谧的，悠扬的情歌唱上世纪的爱情。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糟糕的境地，如果来到这里的是一对真正的小情侣，也许在这里接吻也刚刚好。

　　贺照晚觉得林彦俊一定撒了谎，这酒精饮料大抵不是什么低度数的饮料，不然她怎么才喝了一两口就已经醉得不成样子，转眼栽进对面的幽深目光里。

　　她一向是自恃理智的，与范丞丞相识的第一天便警告过自己，他们之间距离太远、有如天堑，她本不该有任何肖想。可是情爱这件事她一窍不通，于是也就是第一回知道，这些事里面她做不得主。

　　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但她早控制不了自己的步伐，早就一步一步走近他，早就陷进少爷编织的网里，再逃不出去。

　　就是这么回事，鬼迷心窍的一回事。

　　她忽而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于是她收回目光，低下头狼狈地擦了一下眼角，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贺照晚“好啊。”

　　她早该知道她逃不掉的，她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范丞丞是第一个在乎她是不是受了欺负的人，是第一个站出来要给她伸张正义的人，是第一个为她擦掉眼泪的人，也是第一个逼着她自己强大起来的人。

　　少爷义无反顾，打从第一回见就驾着他昂贵的机车，一路毫不珍惜地加大马力，顷刻间打破了她的铜墙铁壁，闯进了她封闭而晦暗的世界。

　　一辈子仅有一次的勇敢，她知道可以交给他。